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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和睦餐廳(1 / 2)

傍晚的天空布滿了陰雲,天氣略顯寒涼,路燈依稀點亮,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感覺不到太多的喧囂,心裡空洞得沒有滋味,一時間仿佛又感慨萬千。踢著幾顆頑劣的石子在腳前回旋打轉,兩條腿已經麻木了,又累又渴的笛子,不知道自己漫無目的走了多久,不斷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依然感到頭昏腦脹,甚至能夠無休止地令他的思緒墜入無底深淵。

十幾年的學業被一張沉重的試卷就此終結,所有的付出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到頭來竟一無所獲:就在今天,大學畢業前的最後一次考試,不僅所有成績被記為零分,而且還被學校立即開除。笛子懊悔極了,他發誓他不是真心想要作弊,他保證以前絕對沒做過那種事……算了,現在講這些又有什麼用,隻能怪自己太蠢,作弊被捉住的人是不該再為自己辯解的,背負著醜陋的名聲,彆再說什麼不甘心的話,接受現實吧,真是倒黴透了,一切都結束了……

笛子苦著臉,弓著腰,肩上挎著個背包,在冷風中落魄行走,本來決意在天黑前找個工作,也好安頓下來,可現在太陽都落山了還沒著落,似乎他根本沒那個心思。隻是現在連個棲身之地也沒有了,他略感煩惱,眼前昏暗的燈光中透射出五顏六色的星辰,像點綴在天幕,在遠方閃爍相連,勾畫出一片紛繁華麗的公園景觀,那是粘粘主題公園的豪華賓館。

笛子流著口水,摸摸口袋,歎了歎氣:去公園找份工作吧,實在是個好主意,據說應聘是不需要文憑的,而且食宿免費,薪水是外麵的很多倍,真好。隻不過,聽說好像隻招聘女孩子,唉……真是太可氣了。

東京粘粘主題公園,這座橫跨都市的美女城堡,粘粘旗下號稱世界第二的私家花園,將史上最絢爛的景色收入囊中,並沿著海岸線持續擴張,開園不久便引起了全城大騷動,就連那些老教授們也都忍不住罷課抗議了,但卻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住年輕人對她狂熱的崇拜。她,實在是太美了。

“歡迎關注世界新聞:紐約區公園前代理人樸心惠大人與其緋聞男友依然下落不明。紐約公園修複工程還在繼續,遊客已經能夠預訂到門票及購買相應的消費卡,而應聘者則需要經過嚴格的安全審查才能有機會遞交一份申請書,這甚至比東京公園的應聘程序還要苛刻……以下請繼續關注粘粘:阿爾法守護者全軍覆沒,世界各地沉痛悼念。”

站在跳躍著影像的大屏幕旁,笛子深深歎了口氣,夜幕下的公園閃著神秘的燈火,在靠近公園邊界的地方,街道四方已然顯得蕭瑟,穿過馬路,對麵暗淡的街景之中顯現出幾家門店的招牌,笛子靠近了過去,想著買點什麼解渴的東西,疲憊的身體稍稍直起,一塊閃著霓虹燈的超大牌匾格外引人注目,上麵寫著:和睦餐廳。

心情不爽,吃不下,但是口渴難忍,進去坐一會兒吧,笛子這樣想著,走到門前,卻看到餐廳的兩扇大門緊閉,外麵靜悄悄的,裡麵也不透光,就連窗戶也捂得嚴嚴實實的,恐怕是沒有營業。笛子的心裡有些莫名焦躁,那黑漆漆的門顯得異常高大厚重,站在門外不免感到壓抑,不知為何口渴的感覺突然加重了,他左顧右盼,隱約聽見這餐廳裡麵似乎有動靜,笛子靠近大門仔細聽了聽,好像真的有人,是吃飯的聲音,他伸手朝前一碰,果然,門是開著的。笛子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索性推門而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乾什麼。

謔,一片白熾的燈光亮得刺眼,笛子跨進餐廳,一陣濃鬱的飯菜氣味隨之噴湧而來,他連忙捂住鼻子,接連咳嗽了幾聲,眼睛似乎也有點辣得睜不開了,隻看到前麵有個身體肥胖、表情威猛的大娘正對著他擺頭瞪眼,笛子打了個寒顫,側身回頭:大娘的眼神似乎是要他把門關上。笛子輕輕踹了一腳,關了門,不悅地轉過身來,這時才留意到了回響在耳邊“叮叮當當”吃飯的聲音,驚望去:好幾十人坐得整整齊齊,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都在埋頭苦吃,所有桌子都擺得滿滿當當,這麼壯觀的場麵他還是第一次見。

笛子咽了咽口水,儘管這裡的空氣令他感到惡心,兩隻腳卻還向前走著,對他瞪眼的大娘穩坐在一邊,那表情活像是一個監工,另一麵則是氣勢洶湧的用餐大軍,笛子從他們之間穿過,心想著為什麼沒有“歡迎光臨”的問候語,另外老大娘來做服務員可真是太糟糕了。這時笛子眼前忽然一亮,坐在第二排的一個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笛子緩慢從她身邊走過,雖然她低著頭垂著短發,可麵容依然清秀可見,尤其是那細嚼慢咽的樣子,令人心生好感,笛子能夠這樣輕易注意到她,不僅因為她坐姿端莊、吃相得體,更由於她的穿戴跟彆人的不一樣,一身潔白的衣裙非常顯眼,笛子經過的一瞬間在少女的胸前瞅見了一塊白色橢圓形的卡片,那裡赫然寫著她的名字:百合。

懷著不可思議的奇妙感,笛子順著白衣女孩所在的一列餐桌向後走,周圍都坐滿了人,沒有誰抬頭張望,他們都在認真地擺動餐具或者咀嚼食物,笛子看到了一個滿嘴油膩的肥壯男子,同樣是與眾不同,他穿了一身西裝,但早已汙穢不堪,盤中的肉和米飯像填塞物一般被他不斷地送入口中,他實在是太能吃了,笛子迅速經過,順便瞥了一眼,想不到這家夥身上也掛著姓名卡,他叫做酒精。

事實上餐廳裡每個人的胸前都有姓名卡牌,除了守門的大娘和自己——笛子粗略望了望整間餐廳,心裡有些納悶,最終在餐廳最後一排角落裡的空位坐了下來,這個位置是與酒精相鄰的一列,僅隔一排,而和其同列的白衣女孩百合與他相隔四排,笛子依然能夠清晰地注視到她的一舉一動。每張餐桌隻單獨坐一個人,這些餐桌縱橫排列得很規整,整間餐廳的布局也很嚴謹,沒有過多的裝飾,大門是在側角,而麵向顧客、靠牆坐在對麵正中位置的是那個大娘,她坐在一張桌子的後麵,現在目無表情地注視全局,笛子似乎明白了,她大概就是這家餐廳的老板娘吧。

笛子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餐桌,上麵隻擺放著一個玻璃容器,裡麵盛滿了水,似乎是開水,摸一摸,沒有溫度,他想喝一點,但是水很渾濁,簡直無法下口。他看到彆人都有水喝,而且不隻一種,似乎是不同種類的飲料,這讓他越發感到口渴,在這間特彆的餐廳裡,他甚至愚鈍得快要忘記自己應當有點餐的權利了。笛子隨即招手示意,然而老板娘並沒有理會他,正當他坐立不安的時候,發現前麵終於有人來了。

一個成熟美豔的姑娘正向他走來,笛子快要驚呆了,那身粉紅妝扮和火辣身材簡直讓他窒息,她沿著前排餐桌的通道飛快走到了笛子的麵前,手裡托著餐盤,落足之時,卷發輕盈起舞,麵容嬌媚動人,一雙不曾眨動的大眼睛美得有點不真實。笛子的目光略向下沉,心跳不已,這女子的身上也有一張醒目的名片,是個和她一樣令人心動的名字——“純娘”。

“歡迎光臨和睦餐廳。”

女人的聲音分外好聽,但很低沉,她把餐盤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於是輕快地將這位新來的客人打量了一遍。笛子欣然致謝,女人帶給他的是一隻玻璃瓶,和先前放在餐桌上的瓶子形狀、大小一模一樣,隻是裡麵裝著的是顏色發黑的飲品,透著誘惑感官的色澤,那麼,應該是可樂吧!笛子頓然欣喜,抓起瓶子拿到嘴邊,隻覺得一股濃烈的酸氣直衝鼻孔,不得不又放下瓶子,於是聽到了純娘細聲細氣的笑。

“那是醋。”

純娘神情略顯嚴肅,仿佛是在接待一個不懂規矩的新人。笛子嗅了嗅,果然是醋,他朝旁側張望,其他人的餐桌上也有類似的瓶子,除了白開水和醋,還有其它顏色不一的液體,很少有盛滿的瓶子,大多都是半瓶的了,不過總該是有能解渴的東西吧,他們至少該給他一杯清澈的水喝。笛子抬起頭來,純娘依舊守在他身邊,迷人,卻不可愛。

“小姐,請先來一杯可樂吧,謝謝。”

“可樂還早呢,你先把這些喝完。”

純娘輕輕瞪了他一眼,飄起一陣香水味,離開了餐桌的陣列,最後從老板娘左側的小門裡進去了,那裡似乎是餐廳的工作間。而以此相對,位於老板娘右側的則是先前餐廳的入口,整個房間看似寬敞實則狹小擁擠。笛子愣了半天,而後盯著桌上的醋和渾水,品味這一點點的困惑和無奈,他承認自己已經被純娘的美貌所打動,今日總算不是倒黴透頂的一天,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的幸運,差一點就連煩惱都可以拋到腦後了,不過,叫他喝完整整一瓶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我……吃完了!”

坐在笛子側前方的“胖西服”酒精,忽然昂起頭拍著胸脯大嚷。對,他吃完了,他可真能吃,滿桌流油,碗碟堆成了山,菜汁和飯渣,弄得渾身都是,噢,真倒胃口,“吃完了還不快滾”笛子小聲嘟囔著,隻見那個酒精猛然轉過頭來,凶神惡煞地瞪了瞪他,隨即又擺回頭去,兩手捶在飯桌上,直視前方,目光裡充滿了饑渴,這個家夥,他簡直成神了。

不一會兒,純娘又從工作間裡走了出來,就像是聽到了酒精的召喚,推著餐車過來,她換了身鮮紅的裙子,美得妖豔,很難想象她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換衣服,難道是專門穿給新客人看的,笛子迫不及待打上了招呼:

“嘿!美女,我的可樂——”

餐車停靠在酒精的桌旁,純娘忙著把盛滿盤子的肉和大瓶的酒擺上桌,不時轉目注視著笛子,她的眉眼、嘴唇光彩水嫩,神情若有所思,這讓笛子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感到臉紅發熱。與美人極不相稱的則是那肉味和酒臭,還有那胖胖的酒精,他兩隻油手在西裝上使勁地抹著,近乎疲倦的眼球盯著桌上的肉,按捺住身體細微的發抖,於是緩緩抽出雙手,撈出熱湯裡的大骨和肉,瞠視片刻,最後狼吞虎咽起來。純娘簡單收拾了桌子,隨後把酒精用過的餐盤都丟進了餐車裡:一個一個,哇,比狗舔得還乾淨!再看酒精扯著骨頭大口撕肉的動作,真可謂驚心動魄,笛子目不轉睛,這時純娘推車過來了。

“你這人,真是奇怪,不是告訴了你要先把這喝完麼,好心好意提前把醋給你,你卻得寸進尺——”

純娘氣色不悅地伸出手來,拎起笛子桌上的醋瓶,輕快地放回餐車裡,於是神色漠然地和笛子對視,她的眼裡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錯覺,像她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子為何會在這種地方做這種工作笛子在詫異之餘不免感到強烈的好奇,他甚至完全沒在意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謝謝你,美女,你能把它拿走我很樂意。”

“是嗎,那你就連醋也喝不上了。”

“當然,我為什麼要喝醋呢,說真的,我做夢都想吞下一大杯可樂,我鬱悶了整整一天了,隻有可樂這種東西是我的解藥,它能消除一切,讓我爽快,美女,你就滿足我吧。”

“你……你就做夢去吧你……”

純娘翹起嘴,臉變得通紅,拉起餐車憤憤地走了。不過是一杯可樂而已,她居然什麼都沒留下,明明是在有意刁難嘛,笛子感到些許費解和懊惱,尤其是被一個女人耍弄,無視他的存在。純娘就這樣不間歇地給各個餐桌運送食物,往返於工作間和餐廳之間,可以看到工作間門口還有人幫忙接應,是個男人,但不露麵,唯一不動聲色的還是坐在正前方的老板娘,那威嚴的體態神情一成不變,仿佛生怕下麵有誰壞了規矩。笛子不知不覺又開始注意起了那位最先認識的“白衣女孩”百合,她的背影顯得是那樣安詳,與餐廳的氣氛完全不相協調。

百合吃東西的動作很有節奏感,她左手持筷子,右手同時握住刀叉,一起一落,輕快嫻熟,在眾多食客當中可謂獨具美感,但仔細觀察之後,會發現她的手一直都不會停,並且是分秒不停地進食,隻有當她偶爾喝一小口水的時候,左手稍有停歇,而刀叉仍在盤中切割食物。想不到這女孩不言不語的,竟也有如此食量,看她桌上累積的餐盤,足以和酒精的相媲美,真是人不可貌相。

再看坐在百合後麵的那個清瘦的男孩,可就差多了,他拿著兩根粗筷子,這個碗裡夾一夾,那個盆裡搗一搗,挑食的小鬼,一頓飯的工夫才拎出一小撮不知什麼的東西來,戰戰兢兢放進嘴裡,一臉苦相地嚼呀嚼,一張泛黃的麵孔側過來,陰鬱得嚇人,從那發白的唇裡微微向外嘔出一些殘汁,不間斷地嘔吐,稀少而隱蔽,這個家夥,他也太惡心了。

笛子確信自己今天不會再有什麼胃口了。工作間裡隱約傳出純娘的爭吵聲,不一會兒,一個被喚作“大叔”的男子現身,像是被純娘推出來的,他戴著一副大鏡框眼鏡,留著少許胡子,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他與上座的老板娘眼神交會,貌似得到許可,作為純娘的助手站在餐桌前排向後觀望,百合身後的瘦男孩慌忙改變了側身嘔泄的姿勢,低頭坐好,拿起餐具繼續吃東西。大叔掃視一周,估計因為近視而沒發現什麼,回首向老板娘示意,似乎一切正常。此時的純娘也離開了工作間,她穿著黑色短褲,沒有推車。

兩人以老板娘為界,劃分了自己的管理區域:靠近餐廳入口的幾列餐桌由大叔負責,純娘則是照看工作間一側的餐桌。穿了超短褲的純娘,甩著兩條纖纖白皙之腿,擺弄長臂,舞動身體,像在走秀,路過百合身旁,她用冷淡的目光注視了那位清純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後排的瘦男孩,稍作停留,查看了男孩的餐桌以及男孩的腳下,雖然沒發現什麼異常但又有些不放心地走開了,繼續朝著末排餐桌移步,於是再次來到笛子跟前。

和純娘近距離之時總是抑製不住心跳,尤其是當她穿成現在這樣,笛子真不知自己該做何想法,隻是覺得她越靠越近,直至逼近他身旁,簡直就要觸摸到她雙腿的溫度,笛子有點不安分地細細打量:她貼著牆邊,輕輕頓足,雙手落於腹前,身材近乎完美,長相絕頂標致,還有那粉嫩的皮膚,就像一道可口的飯菜。

“美女……可樂……”

凝望著純娘的眼睛,笛子不由自主發出哀求,聲音有點顫抖。純娘毫無反應,她目光平視,細致入微地觀察著前排餐桌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看來她是不會允許有誰在吃飯的時候做小動作的。麵對這觸手可及的美女,笛子無可奈何,完了,他已經被徹底無視了,一種說不出的苦悶讓他隱約感到心痛,他垂下頭,盯著桌上的瓶子發呆,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那渾濁的水一般,恐怕很難再有澄清的一刻了。

時間大概持續了幾分鐘,笛子發覺純娘漸漸靠在了他的椅子上,並且不住地擺動手腳,她不再全神貫注地監視那些餐桌和食客了,而是不時地梳理自己的衣妝,還小聲歎氣,神色也顯得煩躁,她似乎是累了。笛子也逐漸感到茫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待在這充滿惡濁氣味的地方,聽那些雜亂而又單調的餐具和唇齒發出的噪音,人與人之間卻寂靜得可怕,為了一杯可樂,需要這樣懲罰自己嗎,難道隻是為了多看兩眼美女。

終於還是決定了,他打算離開這間詭異的餐廳,即使現在有免費的可樂擺在眼前也不能動搖他的想法。但是,身旁純娘那雙細長的腿擋住了他的去路,讓他失去了站起來的勇氣,他甚至不知該以何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還在笛子猶豫不決的時候,純娘已經扶住椅子,雙腿跟進貼了過來,輕輕屈膝,像是要坐,不知所措的笛子連忙挪出一點位置來,那嬌柔的身子緊跟著坐下了。

一張並不寬大的座椅,純娘占據了四分之一,笛子側著身,幾乎緊緊挨著她的腰和背,兩隻手不知該放哪裡,用身體感知她渾身的溫度,惟有心在跳。這女人好像真的累了,倚靠在座椅和笛子身上,一雙機靈的美眼仍在不時注視著前方的動態,此時此刻,感受著她溫熱的呼吸、心脈的跳動,如此近距離揣摩她的容貌和神情,窺察她的每一處亮點,笛子不由得暗自慶幸,懷抱著一個溫熱、芳香的窈窕淑女,一切想法頓然煙消雲散了,甚至感到不枉此行。

笛子目不轉睛對著純娘,正如純娘一心目視餐廳,直到這個魅力十足的女人似乎終於有所察覺,她身體傾轉,麵容迅速地貼近,將卷曲的睫毛、溫潤的眼睛呈現在笛子的眉目之前,短暫的對視下,笛子臉紅發熱,屏住呼吸,露出了幾聲呆傻的笑。純娘卻顯得詫異,嬌嫩的麵龐透出凝重的神情,輕輕眨著眼,對著桌上那瓶未曾動過的水,她唇齒微動,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美女的秀發濃密而柔軟,裹住了笛子的呼吸,讓他忘乎所以,在這間沒有食欲的餐廳裡,顧客們都在如饑似渴地吞噬,隻有笛子一人如癡如醉嗅著一股芬芳。漸漸,純娘靠得越來越緊,身體略向餐桌傾斜,軟軟的,柔柔的,像是睡著了,她左手倚在凳子上,右手搭在桌邊,屈肘彎腰,姿勢真是美極了,不知不覺間,兩條腿逐漸收攏彎曲貼靠在笛子的腿上,那感覺是如此的微妙,以至於笛子不願多讓出一些位置來給她坐,就這樣享受著距離的壓迫感和心跳的加速,一時間竟讓他猛然憶起今日考場之上的挫敗與羞恥,還有那整整一日如爆炸般的頭痛和深深的沮喪,這些感觸疊加起來忽然間讓他痛不欲生。

“唔……姐……姐姐……”

一段小聲的抽泣擾斷了笛子的心緒,在前排餐桌之間徘徊著的一陣囈語,即使嘈雜的環境也被它打亂了,笛子稍感清醒,再次注意到了前麵那個瘦弱的男孩,發現他又在嘔吐了,並且喃喃自語,男孩不時伸出手指向前觸碰,坐在他前麵的正是白衣女孩百合。笛子留意到男孩在哭泣,而他呼喚百合時的語氣和姿態,簡直就像在喊救命。

再看百合,她依然聚精會神低頭吃飯,忙碌的雙手有條不紊地左右揮動,無論飯食還是飲品都能均勻而有節奏並且準確無誤送進那微微張合的小口,她麵不改色,分秒不歇,完全形成一套有規律的吃法,令人歎為觀止。至於身後傳來的男孩的“求救”,百合並非沒有聽見,從她時而減緩的吃速,以及起伏不定的坐姿,就表示她正在傾聽他的哭求。

瘦弱的男孩,似乎已經連半粒米也咽不下去了。笛子並不認為那是個神經病,反倒覺得他是有難言之隱,否則也就不會有向百合求助的舉動,而究竟是飯菜過於可口還是他吃飽了撐的,雖然這不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但是男孩持續不斷的嘔吐除了讓笛子倍加惡心之外又有了一些不安,他記得剛才純娘似乎特意檢查了男孩餐桌的上下,因為沒有發現可疑而走開。假使看到有人嘔吐,她又該作何反應呢笛子預感到了一種結果,即便還不確信他身邊的美女究竟在監視什麼,以及她和大叔還有老板娘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默契。那麼,在這三人近乎嚴密的監控下,男孩是如何做到一次又一次嘔吐而不被發現,他吐出的東西又究竟去了哪裡

莫名的好奇與懷疑促使笛子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瘦男孩嘔吐動作的瞬間上,不多久,一種想吐的衝動便浮上心頭,如果不是視力極好,笛子簡直無法相信:男孩用筷子的末端勾住自己的衣扣,而後以極快的速度拉開衣領,這時口中的嘔吐物噴落而下,恰好掉進衣服的內側,緊跟著將筷子抽離,衣襟便合上了。原來他就是以這種方式不間斷地重複一個動作,足夠迅速地使嘔吐與拽衣領的動作頻率相吻合,從而最終達到隱蔽的目的,如此吐法,雖與百合、酒精的吃法背道而馳,但其節奏卻足以和二人相比。

瘦男孩所穿的衣服,便是餐廳裡絕大多數人統一穿戴的灰色外套。笛子現在總算了解為何這裡四處飄散著難聞的氣味,隻因有人深藏不露……若是再這樣待下去的話,就算不被熏死,恐怕也會惡心致死,笛子禁不住狠狠打了個寒顫。這時,靠在身旁的純娘仿佛驚醒了,她直起背來,輕輕晃動頭發,目光顯得呆滯,笛子見她麵帶困意,心想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可這怎麼開得了口呢,眼瞅著美女微伸懶腰起身而立,笛子意猶未儘,更因未能來得及碰她一下而感到懊惱。純娘離開座椅,繼續向前觀望,而那瘦男孩不知何時也已停止了小動作,如同掐準了時機,純熟得像個應付監工的老手。

純娘走向前去,在瘦男孩身邊打了個圈,沒發現什麼,而後略顯無趣地走開了。大叔和純娘不約而同來到餐桌的前排,大叔表示他那邊也沒問題,於是兩人在老板娘的默許下相繼回到工作間,並且關上了門,就連老板娘自己也困得眯起眼。餐廳的氣氛開始枯燥乏味起來,異常單調的吃喝的聲音和飯菜的氣味填充了人的聽覺和嗅覺,搖擺著的餐具驅使著一個個失去靈魂的肢體,他們就像是幽靈,笛子慶幸自己仍是活著的存在,而這種感覺正在隨著時間的延續而消褪,這讓他深感恐懼。

“姐……姐姐……”

瘦男孩終於再度嘔吐了,從胃裡翻出的東西濺得到處都是,他兩手在肚子上胡亂地抹著,一股股菜湯狀的液體從衣服扣中向外溢出,那件神奇的外套已然盛滿,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吐了多少,他臉色泛青,咳嗽並發出呻吟,似乎達到了身體極限,他加大了嘔吐的動作,朝著飯桌噴射,他好像完全算準了時間,就等純娘他們鬆懈的這一刻偷偷完成一次猛烈的排泄,以便能夠得到暫時的解脫,雖然經過周密計算,排泄量依然在持續超過他所能控製的範圍,看起來他已經無法收場了。

“嗚……姐姐……”

男孩不斷向百合發出禱告,噴液幾乎濺到了女孩潔白的衣裝,百合的背輕顫,兩隻手的動作越發緩慢,她安靜地思考,傾聽男孩的祈求,默默地計算,終於她側身轉麵,輕快地審視了身後的狀況,她的身形顯示出一種不堪重負的柔弱,精神透著悲涼,眼睛裡卻滿含撫慰心靈的光。難道說她動了惻隱之心這一切令笛子突感詫異,作嘔的場麵已不足為奇,被定格的是百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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