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學生一個個走出學校,就是不見梁一紋,等了好一會兒,人走差不多了,梁一紋一個人走出來,腳下象是踩著的不是地,而是一個個水汪,踮著腳,不是在走,而是在跳:“呀,雪下得這麼大,我怎麼回家?”用手擋住眉毛。
“你沒裹著小腳,路咋走得這樣慢呢?”
“你不會看著天?這不正下著雪?”
“下雪又不是下雨,淋不著你,抖抖就掉了!走,我請你吃飯!”
“不行!今天恐怕真的不行!”
“為什麼?”
“有親戚在這,我媽讓我早回去,我得陪他們吃飯!”
“有你爸你媽招待,你去不去無所謂!”
“真的不行!”
“這都是些什麼親戚?咋這麼煩人呢?”他聽梁一紋說得如此堅決,知道再說也無益,不再堅持,退而求其次,雪冰漸欲迷人眼,紛繁且淩亂,象他焦躁的心,“要不下午吧!”
“下午也不行!”
“什麼親戚值得你這樣?中午吃過了大餐,他們還不走?咋這樣沒品味呢?這是要吃光喝光連同斬蹲一同刷了,連縫縫肉絲也不放過?”
“好象就是這個意思!”
“這是三個‘口’字(品)少一個‘口’字(呂),見過沒皮沒臉的,還沒見過這樣的!走了!”黃興忠大步流星,走得飛快。
梁一紋在雪地裡,捂嘴笑了,笑到出聲。
黃興忠不高興寫了一臉,一頭紮進雜貨鋪,店鋪中那麼多人在從許多輛馬車上搬東西,他視而不見,從人縫中鑽進來,一頭紮進後院,往臥室中一鑽。
林梅捧著一杯熱茶,象影子跟進來:“怎麼啦?誰得罪我們家少爺了?是生病了,還是……?”
“你才生病了!”黃興忠頭也不回。
“你說你這個孩子,馬上就成為大人了,咋這麼不懂事呢?你看看你爸,和馬幫裡那些人,忙得四腳朝天,我好心好意過來問你一聲,你咋跟吃了槍藥似的,我得罪你了?”
“你彆管我,我煩!”
“一個衣食無憂的孩子,你煩什麼呀?真是的,算我多事!”林梅討了個沒趣,一擰身,走了。
馬幫的頭陳漸良,搓著手,衝著林梅走過來,看見她身上穿的是時興的緞麵襖,“小嫂子,冷不冷?”
“還行!”
“我剛才好象看見你們家少爺,好象不高興,為什麼?”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誰知道呢,問他不說,還損我!”
“所以呀,隔層肚皮隔層心,小嫂子,孩要親生,畢竟血濃於水,我就不明白了,是老哥哥不行了,還是你的問題?”
尷尬寫在臉上,林梅見陳漸良有些淫蕩的樣子,就走了出去,鋪麵那兒,正在忙碌,雪花亂亂,分不出點。
這次他們進的主要是食鹽、大米、油,還有一些乾貨,象八角、辣椒等物。
陳漸良見這女人不理他,牙齒就咬著下嘴唇,衝馬三魁舉舉嘴,“天生的尤物,你要有那賊膽,人就歸你了!”七裡橋,隸屬於西涼縣,在黃花甸子以西,是黃湯河上,唯一一座大石橋,汙濁黃湯河,靠近岸邊的地方已經結冰,雖薄薄一層,但給人以天寒地凍的感覺,河中心的水還在歡快地流著,在橋的西南不遠,由於河床坍塌,形成一個淺灘,麵積很大,上麵長滿茅草和雜樹,淺灘上麵就是大片叢林,這就是讓人談灘色變,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單家幫就經常在這一帶出沒,他們也經常到黃花甸子打劫。
當北風遠遠看見大石橋時,準備到那兒一策馬就過去,然而,當他的馬到那兒,卻有一棵很粗糙的枯樹倒路麵上,這是土匪慣用的伎倆,以前在會友鏢局,這都是家常便飯,他勒住馬,馬兒“噅噅”打著轉,“道上的朋友,出來吧,不要藏著掖著!”
呼啦啦從橋下竄上來六七個人,有拿刀的,有持槍的,為首的一個,穿著還十分講究:是東北的貂皮大衣,腳蹬長統馬靴,勒著腰帶,腰間捌把槍,槍上有紅綢,“此山是我開……”
“得,得得,彆整這些虛頭巴腦的,你就說,怎麼才能讓我過去?”在馬上,北風擺著手,他看清了:這些人有兩杆長槍,一把短槍,三把鬼頭刀。
“把褡褳裡的東西留下,我們把樹給你挪開,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
“都給你們?”
“是這個意思!”
“你知道這裡有多少個大洋?你們就敢信口雌黃?”
“我們不管它們有多少個,多多益善,那你就說說有多少個!”
“整整七十個,你們不給我留點?”北風故意逗他們,把臉扭向一邊,一臉鄙視。
“此話當真?”
這個有著狼一樣大嘴,比狼更鋒利的牙齒的男人,淫笑著,用又厚又長的舌頭,不斷舔著乾裂下巴,幾縷黝黑的小胡子,象刈割過的稻子,又短又硬的茬子,眼冒綠光,把熊掌一樣厚實的大手,乾搓出聲來,“果子是顆好果子,就怕咱吃不到嘴裡!”看著雪越下越大,吐出一口氣。
“未必!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2
“留什麼留呀?能給你留條命就不算了,兄弟們,這冰天雪地,跟著哥哥混,不屈吧?”
北風把手伸進口袋中,抓一把大洋,又丟下去,那叮當聲,刺激人的耳膜:“我說你們咋這麼貪心呢?”
“不貪心,當什麼土匪呀?聽聽,剛才那聲音,是不是比西涼城裡小白狐唱的豔曲還膩味?兄弟們,跟他廢什麼話呀?上,他要不服,就給我剁了,剁成肉醬,這冰天雪地,那些狼可是餓得兩眼冒火,等著這口熱乎的,要不咱就行個好?哈哈……”
“對!對!剁了他,這斷魂灘下,可是有狼出沒的!扔下麵喂狼得了!”另一個土匪舉起刀,在空中晃著寒光,“兄弟們,今晚上,西涼城中逍遙去!”
“嘿嘿!要得!”
“哎,哎哎,等會兒!”北風向外推掌,“我先說好,錢我可以給你們,先把這棵醜樹給我搬走!”
“這個必須的!把褡褳扔過來吧?”另一個小土匪伸出手,招招。
“不行!我信不過你!”
“你不會是在拖延時間吧?等什麼人來救你吧?彆做夢了,他們寧願走響水壩多繞十裡地,也不走七裡橋,可你偏不信斜,執意趟鬼門關,這會兒後悔,鳥用沒有,兄弟們,成全了他?”賊溜溜眼珠在轉,淫斜笑容,象融化的口,時不時湧出水來。
“諒他不敢,雪下得都不分點,還指望有什麼人路過救他?兄弟們,動手挪開,看他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有幺娥你給我出!”為首的不動手,卻用槍指著他,“喲嗬!我說這麼牛氣,原來背上有枝老槍,拿下來我看看:掉沒掉牙?遼十三?這槍一般人不敢用,看來你不一般,是不是?”
其他幾個人,把長槍和刀都丟在地上,彎腰撅腚,“大家一起同,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