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們把三說出來,北風從馬上,來個泰山壓頂,象片雲,斜斜飄到拿槍麵前,飛起一腳,把他手中的槍一腳踢飛,這`一招,是持槍人始料不及的,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飛腳對準那幾個挪樹的人,就是一腳,一腳一個,全踢到樹那邊去,愣了半天的持槍人,反應過來,去拾地上的槍,北風縱身一躍,把持槍大個踩後背上,踩趴下,“彆動,動就是個死!”
“喲嗬?練家子,這叫什麼拳?咋透著斜性?”
“好美呀!”張雨煙立在曾經豁豁牙牙的院牆邊,一臉喜悅,地麵上已經全白了,幾隻灰不溜禿的麻雀,從屋簷下,象石子斜斜射到地麵上覓食,淒涼的叫聲,聽出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憂傷,她在等史鳳揚,通常這時候,他會順著牆跟走,看上去,他很陰鬱,象愁雲,濃得化解不開,他怎麼啦?正是這種陰鬱,吸引了她,她不住抬眼向辦公室方向撩。這時她看見鐘玉秀走出來,說實話,鐘比起她來,更適合史鳳揚,大氣,有知識,溫惋可人,經濟條件也不錯,她再看一眼:壞了,史鳳揚就象條尾巴,跟在鐘的身後,她張張嘴,沒有吐出一個音符。
“天下這麼大雪,沒意思透了。”鐘的聲音。
“我和你恰恰相反,乾冷這多麼日子,因下雪變得有情調起來,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在內心歡呼雀躍起來,我喜歡這樣的時刻,它讓我更冷靜去思考一些問題。”
“她是誰?她怎麼在那兒?”
“你說誰呀?也沒有誰呀?”
“裝!裝!”她居然用一個指頭撥一下他的臉。
“乾什麼呢?你咋這麼調皮呢?”其實,他看見了張雨煙。
“就是你的她唄!”鐘玉秀象淩落的桃花,旋轉著飄落。
“你又胡說,我們一個地方來的,她不是你班學生嗎?”
“她的心,卻在你這兒!”
“想多了,她可還隻是個孩子!”
“一個象爆熟的桃子一樣豐滿的孩子!”
“你好無聊呀,我發現:我們談著談著,就談不下去了!”
“那是因為你心中有鬼!”鐘玉秀再一抬頭,張雨煙早已不知去向。
巫雲梅沒有出去,不是因為下雪,而是因為和她的丈夫吵了幾句,心情壞透了,她暴怒地把桌子的碟子和碗抱起來全砸了,碎碎一地,然後,坐在那裡嗚嗚哭了,當初,她是怎麼從芸芸眾生裡,摘菜一樣,把這個如今隻知道喝濫酒的男人,摘出來的?現在想想,該有多麼悲哀,年輕時的她雖然不能說是烏河鋪子一枝花,至少給她說媒的,不下於二三十人,這其中不乏後來成了人物的人,可她愣是看不上,幾乎沒有什猶豫,就答應了眼前這個現在讓她此厭惡的孫茂軍,她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他沒有高大英俊的外表,更沒有殷實豐厚的家庭,更沒有什麼可以聊以自慰的才乾,可自己怎麼就把這樣一個酒鬼當丈夫?這會兒,均勻的鼾聲,正從屋子裡傳出來,每天如此,不把酒喝到跌跌撞撞,舍不得把酒瓶丟開,以至兒子媳婦,幾乎長年累月不沾這兒,他們活得讓兒子媳婦看不起。
“我眼瞎呀!當初怎麼就……”
“彆忘了,你是處理品!”孫茂軍這個雜碎,瘡還在愈合,就揭人瘡疤,汩汩血淌。
女人有段齷齪的曆史,就象辮子,時不時被人拎一下,疼,撕肉般疼。
那殺豬般的鼾聲,讓她真的想拿一把刀,來砍他幾刀。可是這是一堆癱瘓成泥巴的人肉,扶不起來,巫雲梅這個三仙姑,連鬼神的事都能搞定,卻對孫茂軍束手無策,“哎----”對準床上鼾聲如雷的他,斜斜地飛起一腳,在被子上踩踏個腳印,其實,這一腳是在腿彎曲的情況下踩上去的,沒有什麼力度。
雪,那種不是花的雪,細而密,從密布的彤雲中篩下,分不出個點,她自己趕著毛驢車,晃晃悠悠,在街場走,沒有目的,任憑驢拉街拐,她閉著眼睛,聽著各種彆人聽不到的聲音,聲縫時大時小,鐵匠鋪那邊傳來“叮當”聲,節奏還是那樣不急不緩,他知道:尹東林父子還在鋪子裡,掄著大鐵錘,讓鐵屑在重錘擊打下,火星四濺,淬火過程,並不複雜,無論寒暑怎樣易節,他都會穿著短袖褂子,掄起鐵錘在敲打,他的話並不多,木木的象頭驢,但活做得沒得說,一般人也不和他們計較價格,年輕時,死去活來喜歡過她,托了好幾個人來說媒,正是這半天憋不出一個響屁的性格,害得她望而卻步。她不喜歡這種悶騷性格,象個葫蘆,在水麵上一飄一飄的,誰也不知道他內心想啥,整天皺個驢臉,就一個表情,讓人費解,這種人再好也不能要,聊不到一塊兒,就吃不到一塊兒,更住不到一塊兒,她活活得象水,哪兒地凹,往哪兒流,她喜歡油腔滑腔,象把刷子的男人,在細微的地方,把人撩得酥癢酥癢那種。
驢拉街拐,偏偏這畜牲,就把她拉到鐵匠鋪門口,等她從雲裡霧裡醒悟了,車子就站著不動,驢衝著裡麵叫,叮當火星四濺的地方,“嗯啊嗯啊----”叫個不停,她知道:就算尹東林聽到,他也不會放下手中的活兒,出來搭訕或是招徠生意,他沒這個習慣,果不其然,驢叫了半天,那呼呼的風箱扯得悠長,叮當聲是一下接一下,她坐在車上,撩起簾子,見鋪外有行大大的、歪歪斜斜的、有些斑剝脫落,中間有漏墨粗黑大字:尹家鐵匠鋪,有一把破茶壺和一把缺齒的破鐵叉掛門腦上,有風的時候,它們還會旋轉,幾股生了鏽的鉛條,捆綁著。
嘿,還擺上譜了,愣是沒人理她,她隻好撩下簾子,從馬車上跳下來,站到地上,猶豫半天,我打個什麼?想想就打把刀吧!這樣一想,哆嗦一下,就一頭闖進去:“給我打把刀!”
“什麼刀?石刀,家庭用的,還是用來宰殺牲畜的尖刀,或是其他的刀?”尹東林放下錘子,舀一瓢水,往剛打的刀上一澆,“滋呲呲……”伴著一股藍黑煙,直往房頂上衝。
“隨便!”
“這種刀,我沒法子打!”
“有生意不做?”
“你不說出個一二五六來,我隨便打,能合你意嗎?”
尹長聲翻著白眼,直瞅著她,臉黑得隻能看見白牙,彎彎如同堤壩,風箱拉得有氣無力,這個黑子,和尹東林就象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悶騷,身上有股勁,隨時隨地釋放出來,眼神在動,卻不說話,火苗呼呼,煤炭被燒得灼紅,屋子裡比外頭暖和多了。
“能殺豬,也能殺人就行,這是定錢!”手一扔,一塊沉甸甸的大洋,落在盛錢的瓦盆裡,當啷一聲,濺得那些散碎的銅板,在瓦盆裡跳了一下,看一眼,然後,轉身撩腿就走。
“三天後來拿,用不了一塊大洋!”叮當聲起。
“大,她這是怎麼啦?”
“吃錯藥!好好拉風箱!”
站在車前,迎著雪麵,砸人,眼臉生疼,淚下來了,幾個點,然後長長舒一口氣,爬上車,“駕!駕駕!”小鞭子打著雪,落在驢腦袋上,炸出聲,驢車往南街,更加幽深的巷子裡去了,她打一把根本用不到的刀乾什麼?她真想一刀殺了那個酒鬼,恨呀,自己的牙,咬破自己的嘴,往事總是不堪回首:不肯嫁東風,卻被秋風誤!
史春鈴和史響鈴抖抖書包上的雪,走過二哥宿舍門口,聽見裡麵有女人的笑聲,笑得很放肆,便相互擺擺手,躡手躡腳,象貓咪那樣不出聲,把耳朵貼在窗戶上,想一聽究竟,那笑聲偏就止了,說話聲也小許多,就分辨不出是誰,雪依舊象沙子那樣撒著,彈得窗戶紙有聲。“不會是張雨煙吧?我就是不喜歡她!”
“為什麼?你能替二哥作主?”響鈴一臉不解。
“她不成熟,還不如鐘老師人美,鐘家可是大戶人家,更重要的是:她老子是鎮長,從這些個角度來說,我覺得二哥和她更合適!”史春鈴貼著響鈴耳朵,把口臭的味道,也送了過來。
“三姐,你口臭!”響鈴躲著她。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