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史老爺,今個兒心情不錯,中了**彩了?”
“差不多,你找我有什麼事?”抬頭看見門腦的畫眉,就吹著口哨逗兩下。然後,抱了盒子,徑自進去。
張一山心想:這老小子明知故問,在給我擺譜。“史老爺,你看……?”
“我看什麼呀?現在都民國了,過去那一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時啦,我家春鈴的主,我都做不了,更何況鳳揚呢?你覺得你女兒和我兒子配嗎?”
“那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張一山涎著臉。
“我連女兒的主都作不了,更何況兒子,想當初,黃鶴鬆拎著貴重禮物來我家,要聘春鈴,我是紅口白牙答應人家,臨了還不是讓我禿嘴?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成什麼啦?今後,黃花甸子還有人信我嗎?”
“那,那這事……?”
“還是讓年輕人自己做主吧,我可聽春鈴說:鳳揚看中的是鐘鎮長的女兒鐘玉秀,他們品級一樣,有的是共同話題,我們就不要去湊這個熱鬨了!放心,你女兒剩不下,金花配銀花,葫蘆配西瓜,意概於此,要不你再坐一會兒?”
張一山這個氣呀,差點兒罵出來。
白金枝從黃家出來,莊惠英把她送到大門口,塞給她兩塊大洋。白給黃家口另說的兒媳婦是離此七八裡陳家溝老石匠陳林的長孫女陳梅梅,五大三粗,扛著石頭就走,沒有上過學,跟著老輩人閒暇時間,認得幾個字,比黃興忠大一歲,跟著父親刻石頭為生,用的是錘子和鏨子,完全根據用戶要求,嗓子粗,很多時候象男人。
正在走下坡路的黃家,需要這樣人支撐起一片天,莊惠英對白金枝說,就是她了,很急很急地問:“你看什麼時候能夠見個麵?就在咱黃花甸子,到時候,我們下館子。”
“怎麼也得兩三天!”白金枝扳著指頭數日子。
“你說挨哪一天,彆含含糊糊的,放心,我虧不了你,到時候,我把李濟通叫上,一起相看相看!”
“行!那就後天晌午!”
鐘澤背著雙手,站在陽光裡,陽光昏黃,迷惑人的雙眼,寒氣依然逼人,他就想不明白:縣長沈海南,怎麼就對他的師爺另眼高看,施一行相貌普通,也不象是有學問的樣子,當初黃鶴鬆一命嗚呼時,他正好在西涼縣城,當晚是因為聽小白狐唱曲子《三郎上山》,才留在那兒,時逢下雪,景致和情調全上來了,沈海南有意留,他也不想走,和施一行一行人去了太白樓,吃酒聽曲,快意恩仇,唱到媚的地方,小白狐真的成了狐妖,把男人女人那點深藏骨頭縫裡的騷,晃出來,男男女女眼中流光溢彩,你掐我一下,我蹭你一腳,聽得如癡如醉,男人甚至附在女人耳朵邊,說著些腥騷的話,女人花枝亂顫,浪笑聲,象噴泉裡水,歡實噴射,那是情與欲的交織,土門中的暗娼,遊走在聽客中間,吃一點,喝一點,騷情一點。鐘澤沒有女伴,兩位要給他找一個,他沒要。
唱到十點多一點,曲終人散,雪依舊不眠不休,第二天在興雲旅館醒來,外麵已經亂糟糟,聽到黃鶴鬆消息,他大吃一驚,雖未親臨現場,聽人給他描述現場血腥恐怕的情況,還是吃了一驚,他和黃鶴鬆談不上太有交情,在一起喝過酒,臉熟,但對於正值壯年的黃鶴鬆,遭遇此橫禍,還是感到可惜。
起床之後,洗了臉,吃了早飯,走到外麵,才發現雪停了,天還是陰颯颯的,心中五味雜陳,原本打算不出縣衙的,但擋不住好奇,還是讓鐘良套好馬車,去了縣衙。
見著縣長沈海南,沈也就剛聽完廖隊長彙報,現場照片還沒有洗出來,聽沈描述現場情況,兩人坐那兒,一杯茶,一小碟花生米。
“你怎麼看?”
“我敢說:這個圓圈中的‘單’字,就是殺人者後寫上去的,決不是黃鶴鬆寫上的,他這是欲蓋彌彰,給我們拋煙霧彈,你見過哪個要死的人,這樣從容?”
“你是說另有其人?”
“馬幫嫌疑最大!典型的見財起義!”
“那林梅不見了,怎麼解釋?”縣長把一粒花生米扔進嘴裡,咀嚼有聲,拿起茶杯,吸咂更有韻。
“摟草打兔子,捎帶腳的事,那女人我又不是見過一次,雖三十多歲,是有點姿色的,如果不是馬幫,這裡頭的蹊蹺事,就更為複雜!”
兩個喝著嘮著,很快一小碟花生米和一杯茶也就差不多了,鐘澤起身告辭,出了縣衙,在返回土木鎮路上,鐘澤象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自言自語:“難道說是他……?”
“老爺,你說什麼呢?”鐘良聽不明白。
“沒你事,趕車!”
“駕!駕駕!”雪在車輪下,“咕哧咕哧”響,上了一點凍,但凍並不很大,有些雪餅,被軲轆碾壓,迸到一邊,“老爺,要不要去中學看看小姐!”
“不用!”
黃德榮和黃鈴一起,在天完全黑透,才把那些樹枝扛完,爺倆個累得滿頭大汗。但每個臉上揚溢著笑容,這是勞動者的滿足。
兩個人就坐在乾樹枝上喘粗氣。
“累壞了,真是累壞了!”黃鈴用臟兮兮的袖頭擦汗,卻笑得很甜。
李氏剛燒開水,給他們爺倆一人倒上一碗,由於倒得太滿,溢出來,把桌子上白金枝送來的紙溢濕,慌得黃德榮趕緊拿過去,往下甩水:“我說你就不能小心些?可惜了,可惜了!”然後,在自己身上擦。擦出血一樣紅。
“什麼好東西?不就一張紙嗎?又不是狗頭金子!”
“你懂個屁,說不定就是狗頭金子!”他還在身上擦。
“哎,我們家又沒人認得字,哪來的紙?”李氏不明白。
“白金枝送來的!”
“她乾嗎要給我家送紙?”李氏看一眼,顏色還是紅的。
“有人相中你女兒了!來說媒的!”
“誰家?我女兒可不能輕易嫁!”李氏走回來。
“當你女兒金枝玉葉呢!”黃德榮還在用手撫著紙上的潮濕,那已經入了骨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