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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北門河,在北嶺分了路,龍雲煤礦遠在東北方向,吸吸鼻子似乎可以聞到焦炭的味道,路是越來越難走,山高林密且不說,車轍印疊著車轍,車子晃得厲害,遠處小火輪鳴聲刺耳,和黃興旺交待幾句,就此彆過,黃興旺帶著三輛車,就直奔龍澤縣城。
“老爺,你看那是乾什麼的?”
順著達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崇山峻嶺之間,身背長槍的日本人正在搶修鐵路。這槍就是曾經名滿天下的遼十三,一槍未放,數萬枝槍易主。這是中國人的恥辱,更是中國人悲哀!龍雲煤礦又不是日本人的,日本人乾嗎這麼上心?是齊泊年請他們修的?齊性格趨於保守,一般不與外界縱橫捭闔,獨守礦地多年,雖說這麼多年過去,從不與外界交往,但總算保住祖上基業,不管怎麼說,它還是龍雲山以及最大的礦,除了豐厚的煤資源,還有少量金沙資源,日本人盤距東北多年,雖未身受其害,但報紙上有關日本人種種之劣跡,早已耳濡目染,從骨子裡,對日本人有種排斥:“這些狗雜種,無利不起早,他們這樣不惜餘力,是要吞並這一帶煤礦的前奏!可能這些大大小小的礦主,還沒有這個意識,這一點是最要命的!
日本的大型機器在半山腰上轟轟隆隆,路的雛形已經清晰可辨,樹木一棵棵倒下,大塊大塊的山石滾下山去,後麵鐵軌一根根橫上,難道說白峻青不知道這事?這山地雖說長年累月荒著,可那是老祖先留下的不動產,憑什麼任由日本人折騰?這裡麵一定有事,而且事還不小,找到齊泊年、白峻青一定得給他們提個醒!
達子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車子一滑動,會翻卷到路兩旁的深溝裡,溝壑縱橫,且水聲潺潺,不時有山雞、兔子等小動物伶俐掠過,窄小的路麵被車進車出磨得光滑,發出黑黝黝的光,路麵堅硬,牲畜蹄子踩出敲擊聲,路隨山勢時上時下,達子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大意。
一路上,到這時間,誰也不說話,峰回路轉,下了一個大坡地,黃興忠眯縫的眼睜開了:“大膽些,下麵沒有陡峭的路了!”
“啊!架——架架——”車子明顯快起來,龍雲煤礦大門就在眼前。透過早已生鏽的鐵樁籬笆牆,礦區一覽無餘,作業麵上人山人海,膠**車和小火車進進出出,人語鼎沸,完全是一副繁忙的景象,從地下800~1200米挖出的煤,一堆堆堆積如山,各種井上井下支架到處都是,各種三角旗飄著,在風中哆嗦著,高大的大門垛上,有比人還高大的字“龍雲煤礦”,儘管駁剝脫落不成樣子,但從輪廓還能看出,門外有兩個背著槍的人,木樁一樣站在那兒,黃興忠心中有疙瘩,雖然這事與自己關係不大,但還是如鯁在喉,總覺得不舒服,不咳不吐不快,已經坐不住了,車子還沒停穩,就跳下車。他敏感意識:中日必有一戰,且迫在眉睫!
“老爺,老爺,你慢些!”太陽西斜,陽光象水一樣稀薄,達子見黃興忠這樣,多少有些擔心。但黃興忠全然顧不上這些,他要告之好友:敵人臨近家門,已經在磨刀霍霍。
見到齊泊年時,正在水盆裡洗手,“黃老板今個怎麼有空到我這兒忙裡偷閒?坐!剛才我在井下,出了點狀況!”
“我沒有耽誤你吧?”
“那倒沒有,說實話,你來不來都這個樣子!忙忙碌碌!”齊泊年給他倒一杯茶。
黃興忠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去動茶杯:“收益應當可以吧?”
“雖供不應求,但價格上遠不及去年,過了七月,價格一路飆升!在這兒喝酒吧?難得你能來一回,是不是你的焦炭用完了?十天內送到,不耽誤你的事吧?”
“酒我是喝不下去呀!”
齊泊年坐下,抹了下臉:“難道說我的酒裡有孔雀膽?”
“那倒不至於!日本人已經把鐵路修到你的門口,難道你沒有一點醒覺?他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事我和白縣長說過,但白縣長說這是上頭的意思,再說這荒山野嶺不茅之地,荒了這麼多年,賴賴的,連棵樹都長不好!誰也不拿它當回事!”
“日本人不傻,他們不會是為你們修鐵路吧?也不讓用他們的鐵路幫你往外運煤,掙你幾個腳力錢吧?他們要的是整個雲龍山!還有周邊山地。”
“可白縣長說他們是租賃,為期八年!”
“這哪兒是租呀,分明是買斷吃透!強買強賣!日本人在東北這麼多年,都乾了些什麼?國人不會不知道吧?等著瞧吧,出不了一年,他們會叉了你的礦,挑了你的人,我還不是嚇唬你,齊兄,早做準備,這是幫狼崽子,一旦他們站穩腳跟,就會咬人!”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經常有一幫人在山上寫寫畫畫,他們要乾什麼呀?”
“尋找礦脈!你應當減少投資規模,加強自己武裝,你的護礦隊嚇唬嚇唬小偷小摸還行,要對付東洋人,還差著火候呢!除了修遠,其他人你扳著指頭數,槍都打不準,你的護衛隊,也就是個名,槍就更不用說了,老掉牙,許多人使用的是火銃,一旦有事,根本派不上用場!”黃興忠不僅說給齊泊年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留下來,邊吃邊嘮!”
“真沒那功夫,改天吧?”黃興忠站起來,“齊兄,看這陣勢,過不了秋!”
“危言聳聽吧?我怎麼沒聽到類似的說法?縣上能讓?”齊口頭上這麼說,心中已經深深劃上一條溝,日本人這些年在東北的頻頻舉動,從某種程度上,已經印證黃興忠的說法,日本做事喜謀劃,有計劃,一旦謀劃好了,行動將迅雷不及掩耳。
“你就等著吧,我堅信:日本人這鐵路修不到秋天,出了雲龍山係,就和通龍澤、西涼城的公路相接相連!他們這是行動前奏:打通最後一公裡!”
齊泊年沒有說話,眼卻在牆上的龍澤縣地形圖上睃。
“你知道這些修路的隸屬於哪裡?”
“不知道!”
“龍澤城裡最有名的日企:日不落株氏會社,這個會社蠅蠅苟苟,乾了不少壞事,明的暗的,他們的社長淺倉次郎就是地道的中國通,精通武術、針灸、茶道,這社裡無論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全在他的掌控之中,許多日企皆以其馬首是瞻,這決不是偶然的,他這個社長,恐怕還彆的隱藏身份,我們現在不得而知,雲龍就象水,離鼎沸的日子並不遠了!我隻是給你提個醒,早做打算!”
太陽快要落山時,黃興忠和達子終於趕到龍澤縣城,落腳城南梅家山旅館,這是黃興忠常跑幾個點的具體落腳點。他們到的時候,黃興旺已經按照黃興忠的囑咐,把這些人安頓好,有人要出去,他沒有應允,黃興旺對於自己幾斤幾兩,有足夠的認識,在他們這一茬人裡,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黃興忠的,在黃花甸子上,黃興忠就是王。惟命是從,是唯一可行的,他沒有黃興忠的“經天緯地”之才,唯有忠誠方可安身立命,這是第三次跟隨著黃興忠出來,在黃家,一般人視這個為榮耀,不僅不用掙命乾活,還可吃上幾頓好的,這是黃家夥計不公開的秘密,私下裡為了爭取這樣的機會,而暗下較勁,有些人隻是跟著出來一次,就再也沒有第二次了,這是因為第一次表現太次,讓悄不驚聲黃興忠識了人。
一宿無話,天亮時分,黃興旺叫起了達子,讓他跟著自己去見黃興忠。這小子人雖不大,卻象跟屁蟲跟著黃興忠進進出出,這讓一些人羨慕嫉妒恨,竟私下裡懷疑他:是不是黃興忠的私生子,對於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許多人將信將疑。
黃興忠見黃興旺時,已經是洗過臉之後,“老弟,你帶兩輛車去十鋪窪拉草,價格依照上一次走,可以稍微浮動一下,上下不超過一,草要好,不要再去找劉百河,那個人就是個嘴子,淨乾坑爹的事,話說得漂亮,做不成事!”把半小袋鋼洋,扔給黃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