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他們囂張又能怎麼辦?旱情雖然緩解,但糧食生長需要時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外援。
幾天過去,裴齊序心想,他的友人該給他回信了,於是起身去找長隨。
沒一會兒就等到從驛站回來的長隨,一看他無精打彩的表情,他就明白了,友人根本沒給他回信,抬頭望天,友人也沒糧,還是……
經年不見,裴齊序不想去想人性,隻能歎氣,找到蘇言禮,“對不起大人,我這邊怕是沒辦法了。”
“先生已經儘力,請不必自責。”
自責又能怎麼辦?
蘇若錦看似閒逛,卻是特意去大街小巷查看尉州縣糧食鋪子經營情況,大大小小,總共五家,最小的那家關門上鎖早就不營業了,還有一個中等鋪子,聽說是原主薄夫人的嫁妝鋪子,自從他們到山裡避難後就沒營業過。
其他三家,一家就是鬨事的馬記,價格高的離譜且限量出售,但還是有很多老百姓擠破腦袋往裡擠,想買上半斤八兩,跟野菜和在一起吃,總不至於餓死。
其餘兩家是小鋪子,好像約定好了似的,今天這家開,明天那家開,價格一樣高,但賣的雜七雜八,有大豆、胡豆、山藥蛋子、芋頭等,應當是有夥計到山裡收的,隻要能填飽肚子一樣有人買。
除了糧食鋪子,街上其它鋪子幾乎沒生意,人們現在隻管一日一頓,那還有閒心情消費。
蘇若錦抬頭,仰望天空。
八月末,天高雲淡,清爽宜人,要是溫飽不愁,這樣的日子該多安逸啊!
生產力低下,一切都靠老天賞飯吃,難啊!
蘇若錦準備去蔬菜鋪子看看,巷子裡傳來孩子的哭聲,她轉頭一看,發現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有,十幾個孩子在打架,他哭你喊的,亂作一團。
做阿姐久了,蘇若錦都有弟妹控毛病了,連忙轉身去巷子,毛丫給她開路,那些熊孩子根本不給讓,打成一團。
毛丫出手,跟今天的天氣一樣風淡雲輕,一下子就把打成一團的熊孩子們打散開,摔倒的摔倒的,扶牆的扶牆,驚恐而又崇拜的看向瘦瘦長長的小娘子。
“哇,這麼厲害?”
“老天啊,這是練家子吧?”
……
毛丫不是毛頭小子,對這些恭維的話絲毫無感,像殺手一般冷著一張臉,令孩子們生畏。
蘇若錦朝他們看了看,“怎麼回事?”
一個扶著兩三歲弟弟的小娘子朝地上的粗饃看了眼,灰不溜秋的粗饃已經被踩成渣了,很顯然,有人搶了這個粗饃,然後便發生了剛才爭鬥之事。
蘇若錦朝毛丫看了眼。
她從荷袋裡拿出油紙包的粗麵饅頭,遞給了渾身灰撲撲的姐弟。
小娘子光看沒拿。
小弟弟臟兮兮的小手伸進嘴巴,眼巴巴的盯著,滿目渴望,卻因阿姐沒開口不敢拿。
圍觀的一群小孩餓的兩眼發花,想伸手搶,卻懼於毛丫厲害的身手不敢動。
毛丫把粗麵饅頭塞到小孩手裡,又把荷袋裡剩下的幾個分給了比較小的孩子。
“三郎,你看著他們吃完,再回去。”
“是,阿姐。”蘇三郎大聲回道,下巴微抬,朝那些虎視眈眈的大孩子看過去,眼神威脅,“誰要是敢搶,我就把誰打趴,讓他三天下不了床。”
蘇三郎是縣令之子,要是放在京城,他身上一套就是尋常細麻布,簡樸的很,可是在這群臟兮兮的孩子麵前,乾淨整潔的簡直就是富家公子。
蘇言禮正七品縣太爺,在尉州縣,蘇三郎還真是最尊貴的小郎君。
那些兩眼發亮的大少年都縮著不敢動,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小娃子把饅頭吃了。
蘇若錦剛出巷子,竟遇到了上官嶼。
“上官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剛才有個孩子找我,說這裡打架了,讓我過來勸架。”
蘇若錦正疑惑小孩子為何找他時,剛才蹲在地上哄小弟的小娘子欣喜的走過來,“公子……”欲言還羞。
她:……
離開尉縣一段時間,難道發生了她不知道之事。
上官嶼仍舊如往常一般,溫文爾雅,“阿喬沒事吧。”
“多謝公子,剛才有個貴人給阿弟饅頭了。”
明明蘇若錦是主事的,小娘子卻偏偏目光看向毛丫,一臉謝意的樣子。
蘇若錦:……
這是什麼鬼。
“那就好。”上官嶼轉頭跟蘇若錦說道,“這些孩子都是無父無母之人,上次你去京城之後,大人發現他們沒有居所,便找了空宅,把他們安排進去,每天讓衙門裡的廚娘發一頓飯。但是這些孩子正是長身體之時,免不了……”上街找些吃的。
甚至搶。
“上官公子現在就是做這些?”
上官嶼點頭,“除了孩子,還有老弱病殘。”
“這麼說,上官公子相當於做了戶曹之事,是吧。”
“是的。”上官嶼與蘇若錦一邊走一邊說,“裴先生跟大人商議之後,讓我統計尉縣的人口,看災荒時失了多少人口,又有多少人逃到這裡,便於秋耕分配種地。”
聽到裴先生,蘇若錦忍不住露出笑意,她果然沒看錯人,此人是個能吏。
“辛苦上官公子了。”
“二娘子說哪裡話。”
……
兩人越走越遠,小娘子咬咬唇,低頭看向自己,灰頭土臉,一身臟兮兮,跟貌若天仙的知縣千金一比,簡直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上官公子這樣如朗朗明月般的男子,一定喜歡這樣的小娘子吧。
不知不覺走到蔬菜鋪子,上官嶼準備回縣衙,轉頭之際,欲言又止。
蘇若錦發覺,她以為他想問小叔蘇言祖,所以裝著沒看到,抬腳就進鋪子。
上官嶼覺得蘇二娘子不同於一般小娘子,蘇大人跟裴先生商量事時都願意叫上他,也許,他提出來,或許她也讚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