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蘇晴也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
手腳的疼痛,失血的恐慌,同伴的哭泣。都在她心中卷起深深的悔恨與痛苦。
她恨自己的猶豫不定。
恨自己總想得天真。
恨自己弱小,無能為力,即使意識到了什麼,也隻能任人宰割。
這顫栗的情緒逼迫她即使眼前一片模糊,也硬要睜開眼睛去看。
她要親眼看著。
心臟在耳膜處狂跳,脊柱上躥上一陣寒意。
本能在提醒:有什麼東西靠近了。
黑夜被分割成一道道氣旋。
月色靜靜從雲端屑下一束光輝。
銀色狼王如山巒般巨大的身影浮現,空氣為之凜然。
下一秒,它閃現向前,蘇晴遠遠地對上了它的眼睛。
殺氣騰騰的獸曈。
它嗅到了冰魄神草的氣息。
“不要過來……”
她絕望地掙紮,想喊卻喊不出來。
幾乎是同時,幾十道白色劍氣同時襲來。從外向內包抄,好似編織了一張無形的劍網!
而正中心的網眼正是狼王。
劍氣絲毫不停,追隨狼王的身影而至。轟炸出的氣流將周圍的草木大片摧毀,樹枝橫飛,葉片炸裂。
數百隻幽冥狼浮在夜色裡奔騰,護衛著狼王左右。
蘇晴被狼王牽連,飛射的劍氣刮傷了她的臉頰,手臂。
銀白色的鮮血如水銀在夜幕中炸開,不時有嗚咽著倒下的幽冥狼。
在群狼的護衛下,受傷的狼王身形並未凝滯,反而更加迅猛。
蘇晴隻是一個呼吸間,就見它的身影更近了幾步。
她能看見它森白的獠牙,嗜殺的眼睛。
而它的利爪已經撕裂空氣,向她們撲來——
原來在極度的恐懼麵前,身體是真的動不了啊……
耳邊卻傳來朱杏兒的哭泣:“不要!不要過來!”
她抓緊靈簪,擋在眼前。
可是沒有靈氣,靈簪又怎麼會啟動呢?
但蘇晴也無法思考了,她抓住朱杏兒顫抖的手,一同舉起了簪子——
這一刻,她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她隻想活下去。
活下去!
白色的光驀地從靈簪中發出,竟撐起一片屏障,抵住了狼王的爪尖!
但幾乎是生成的同時,那屏障就不堪重負般炸裂成光點。
第二道屏障立即生成,蘇晴感覺手臂有千鈞重,幾乎抬不起來。
秀芙握住她的手,三人舉臂向前頂——
屏障承受不住碎裂,但緊接著,第三道屏障接替出現,可連半秒都沒撐住,再次破碎成光點!
至此,靈簪能使用的三次防禦已經全部用完。
可這僅僅隻能阻擋住死亡的一瞬。
蘇晴不禁麵露絕望。
而就在此時,一道前所未有的磅礴劍氣,以燎發摧枯般的氣勢襲擊而來,隻此一擊,就穿透了群狼的守衛,擊穿了狼王的胸腹。
銀白色的血液噴灑而出,狼王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
一道淺黑的影子從它的身體上脫出,化作一隻絨毛未褪完的小狼,焦急地在它身邊嗅聞。
戚禮微麵容一喜,“小狼王終於出現了。”
比起冰魄神草,更珍貴的其實是小狼王。如果捉了它從小培養,極有可能進化成上古神獸“幽冥”。
狼王嚴厲地吼叫了小狼,讓它回去。
小狼擔心母親的強勢,原地打轉著,不肯離開。
可轉即,數十隻長劍飛來,以劍為陣,將它困在了原地。
眼見小狼被擒,狼王低聲嗚咽,黃玉眼睛緊緊盯著從埋伏中走出的戚家一眾,尤其是那位白衣的道子。
它威脅地呲牙,流血的爪子撐住地麵,拱起身體。
道子從容走出,舒展的眉目好似神佛,他手捏劍訣,離小狼最近的一把劍立刻有所感應,嗡嗡作響。
是威脅。
狼王本不願屈服,可那把劍赫然已逼近小狼的頸部,留下一道鋒利的血痕。
小狼卻不怕疼一樣,渾身炸開毛,梗著頭往外衝。
狼王低低地叫它。
蘇晴離得很近,她清楚看見了小狼眼中的戰栗與仇恨。
但這一場鬥爭總算落幕了。
狼王重傷瀕死,小狼被抓,戚家大獲全勝。
蘇晴活了下來。
但終歸是哪裡不一樣了。那枚摔落在地麵上的斷簪見證了一切。
狼王傷得極重,連起身都困難,這個古神話中才會出現的,山巒一般美麗的獸神坍塌了。
它就倒在蘇晴的身邊,近到她幾乎沉在它銀色的毛發中,感受到它痛苦的掙紮與喘息。
它的頭顱卻執拗地像一個方向抬起,眼睜睜看著戚家人帶走了小狼。
狼群在它近處嗚嗚地哀鳴著。
若是再殺了狼王,狼群極有可能拚死反撲。
所以戚家人隻把它留在原地沒管。
儘管再不願意,戚家人似乎也沒有用完就扔的想法,蘇晴她們還是要跟著繼續上路。
她們去河邊洗漱了一番,清洗掉身上的血跡,臟汙,淚痕。
蘇晴看著漆黑一片的水麵,
不斷地深吸氣,整理心情。
她一遍一遍拉住秀芙,朱杏兒的手,確定她們的存在。
逃過一劫了,現在安全了。
在意識到這點後,朱杏兒突然哭了起來。
不是平常惹人注意的哭,而是極為小心地,委屈而憤恨地默默流淚。
要不是淚珠砸在蘇晴的手背上,她根本意識不到。
秀芙想安慰她,自己卻也忍不住落下淚水她強忍著喉嚨間的酸意,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兩人無言地默默垂淚,朱杏兒睜著一雙張惶的眼,看向了蘇晴。
她的淚珠一串串掉了下來,內疚,悔恨和歉意在咬著她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無聲地道歉。
沒關係的。
蘇晴拉住了她的手,她眼睛乾到連一滴淚珠也沒有。
我們會活下來的。
戚禮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河邊。
他的臉上還殘留著興奮,但努力壓製住了,依舊擺出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
蘇晴自然不會覺得他是愧疚,還是關心她們。
她們在這些人眼裡都不算人。
而且這個戚禮風比戚禮北性子更沉穩,更在意細節,難對付多了。不過,論自負程度,蘇晴覺得他並不差在哪裡。
“你來做什麼?”
戚禮風不是戚禮北,沒興趣和她嗆,反而饒有興致地說:“奇了怪了,沒引氣入體的凡人怎麼催動的靈器?”
他伸手道:“把冰魄神草還過來。”
蘇晴心中一緊,嘴卻還很硬,反而冷笑一聲,“我倒是差點忘了。真虧你還記得。”
她從懷中掏出皺巴巴的神草,遞了過去。
戚禮風擰緊了眉:“怎麼爛成這個樣子。”
蘇晴反駁,“命都快沒了,誰還能顧著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