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來了。葉青枝在家裡接待了一批又一批來拜年的人們,正準備到灣裡各家去回拜,一輛黑色的寶馬轎車停在家門口,華傑拱出車門,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得門來,喊道:“葉大伯、青枝,我給您們拜年來了!”說著彎腰作揖,葉青枝笑著,拉住他,說:“免了,免了。來到了是一樣。”“不啊,一定要讓我給大伯和你作一個發財揖啊!”華傑還是作了三個揖,葉青枝倒茶,問道:“這麼早,是從家裡來的吧?”“我的葉書記耶,我昨天下午在北京吃了年飯,就開車往這裡趕,足足走了十五個小時。”“什麼?你是從北京來的?”葉青枝一臉的驚詫。“我還敢騙你?出了北京城,上高速路,我把車開到一百碼,1200公裡,呼——,就這麼開來了!嗨嗨。”葉青枝說:“多辛苦啊,為了什麼呢?我去弄點吃的。”“吃的我都不想,夜晚在鄭州市的一個加油站裡,我吃了一碗方便麵的,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想睡。能不能讓我在你的床上睡一覺?”葉青枝把他領進房裡,打開被子,華傑笑眯眯的,脫衣上床,葉青枝隨手關上門,華傑把被子捧到鼻子口裡聞,聞不夠姑娘身上特有的新小麥一樣的清香,他開車1200公裡,在路上瞌睡來了時就想這個味,想細細地品嘗,連瞌睡也理解他、支持他,讓到一邊去了。現在他如願以償,飽飽地吸著姑娘的芬芳,進入了夢鄉。
夏雨晴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了,葉大伯牽牛出了方,挑了水讓牛喝了,見了夏雨晴,熱情地上前打招呼,把他的包接住,邊說邊敘回到家裡。葉青枝在廚房裡切菜,一聽是夏組長的聲音,高興得手在圍裙上擦了幾把,連忙從廚房裡出來,雙手握住他的手,上下左右翻麵看,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看,你才27歲,都有一根白頭發了?著什麼急啊,不是都在恭喜你的一樁大喜事嗎!”葉青枝尋著他的一根白發,滌了。自言自語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夏雨晴笑了笑說:“我沒有著急呀!我們家鄉有一句名言,叫做如何不著急?著急又如何呢?”
葉大山說:“夏組長,初一的是父母為大,是麼事要您記著,來給我們拜年呢?”夏雨晴回答說:“我們家鄉有這樣一個規矩,初一的拜父母;初二的拜新香;初三的拜嶽母;初四的拜姑母,初五的我們就要上班了。我算過去、算過來,隻有初一的來比較合適,所以今天就來了,再說,您們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夏雨晴喝茶,望著門外的小車,問:“這是哪一個的小車?”葉青枝說:“是華董事長的。”“啊!好氣派啊,寶馬的。”“是啊,現在的政策,鼓勵能人呢,有本事的人發財像發包子的,一年就暴富起來了;隻有我們農村人,掙一分錢都難。”
他們談敘著,葉大伯的順風(豬耳朵)炒大蒜、口條(豬舌頭)炒芹菜、鹵千張、鹵海帶端上了桌,葉青枝叫醒華傑,華傑出得房門,和夏雨晴點了點頭,進廚房洗了口臉,在上位坐下,夏雨晴在端菜的位子上坐了,葉青枝說:“夏組長,讓我來端菜吧?”夏雨晴笑了笑說:“我一年上頭在這裡,讓我端菜是一樣的!”他拿出柿子酒,介紹說:“這是我的一個親戚在四川萬州做生意,特地買回來送給我的,今天借花獻佛,我們就品嘗它吧?”
“收到你的,純土克西,這種酒哪裡能上桌席;還是喝我從北京帶來的牛欄山二鍋頭!柿子酒?你忘了,《西遊記》中唐僧師徒遇到一座七絕山稀柿衕,臭不可聞,不能過去,還是豬八戒用嘴拱開一條路,他們才過去的,這種酒還拿來拜年?虧有你拿得出手啊?”華傑從車中拿來兩瓶牛欄山牌二鍋頭放在桌上,夏雨晴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想你真是又大又粗啊?什麼大?財大;什麼粗?氣粗。葉青枝站起身,說道:“嫌我窮了,擔心我沒有酒待客,是不是?告訴你們,我是豆腐跌爛了架子在,有的是酒,管你們喝個夠。把你們的酒都收起來,喝我的酒。”說著,她從房裡床腳底下拿出兩瓶茅台酒,說:“這是前年我出席了地區的群英會,華書記送給我的,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就喝了。”夏雨晴酌酒,華傑連酒杯也懶得端起來,葉大伯的茨菇土雞火鍋上了桌,華傑舉杯跟葉青枝碰了杯,說:“青枝,祝你的事業興旺,同時祝我們的同學情誼天長地久,乾杯!”“好!祝華董事長成為億萬富翁,乾!”夏雨晴獨自喝了一杯,繼續酌酒,舉起杯,說:“華董事長,感謝你對爬橋村的支持,乾!”華傑舉杯碰了,一口喝下,放下杯子,說:“夏乾事啊,你搞工作還要努把力啊,27歲了,還隻是一個農委的乾事?當官不帶長,放屁都不響呢!不當上書記、縣長,哪裡能像我這樣有部專車,隻能一生的騎自行車啊?”夏雨晴臉上現出禿唐的顏色,吃了一塊茨菇,笑著酌了酒回答道:“我們**人隻講為人民服務,不講當官!”“拉倒吧!你不當官,沒有權,保險你一輩子還是這個窮樣,想為群眾辦點事也辦不成,努力啊,夏乾事!來,一口乾!”他們各自思索著慢慢喝下。
葉大伯的鹵狗肉端上了桌,紅辣椒、蒜泥、小蔥、醬油、醋,拌了,華傑品嘗了一口,問道:“大伯,這是一道什麼菜?”葉青枝說:“這是臘狗肉,而且是狗的腿子。”夏雨晴搬來靠背椅子,給葉大伯酌滿酒,說:“大伯,祝您健康長壽!”葉大伯笑容滿麵,回答說:“好啊,好啊!沾你的金言,”慢慢喝了一口。
華傑為葉大伯酌滿酒,說:“大伯,我特地來接您到北京玩的。”葉大伯慢慢喝了酒,說:“謝謝,我的牛要喂草,豬子要吃糠,還有雞子要喂,我走不脫身啊!”
葉青枝望著老爸,知父莫如她,她的心中有數。
葉青枝為客人和老爸酌滿酒,首先和老爸碰了杯,說:“老爸,我的工作還是要您下全力支持的!乾杯。”
葉大伯笑了笑說:“你當書記做工作做習慣了,做到我的頭上來了?”喝了一杯。
華傑下位給葉大伯酌滿酒,同時也給夏雨晴、葉青枝酌滿杯,說:“感謝葉書記的酒,乾!”
你敬我回,四個人喝了二斤酒,隻喝到太陽偏了西,夏雨晴說:“少陪,我還要到鐘主任、何主任家裡去拜年的,”拿出黃鶴樓牌的煙遞給華傑,華傑的手一攔,拿出大中華的香煙遞給夏雨晴,說:“你一個小乾事,一天的工資才3元5角錢,一包黃鶴樓去了你5天的工資,吃得汗冒啊!來、來、來,吃我的,這一支煙差不多要抵你半天的工資!”夏雨晴笑著把煙接了,說:“今天大年初一,吃伸手牌的煙像不好呢?”華傑的電子打火機“嘣”,點上煙,說:“有一個什麼不好,我這是發財煙,老板煙,隻管放心大膽地抽!”夏雨晴拱拱手,到鐘主任家拜年去了,他走得被磚頭拌了一跤,爬起來,連灰都沒有打,繼續向前走去。
葉大伯牽牛到堤坡的向陽處放草去了,葉青枝清洗了鍋碗思考著。華傑從後車廂裡拿出一包用塑料紙包著的東西,招手要葉青枝進房來,葉青枝問:“你有什麼事嗎?我的華大董事長!”
華傑把塑料紙解開,是999朵紅玫瑰,他單腿跪地,雙手捧著鮮花,望著葉青枝,象饑餓的嬰兒望著媽媽一樣;葉青枝一笑,扭頭跑出了房門;華傑坐下,慢慢地喝茶,老鼠“吱吱”地探出頭,搶著吃雞骨頭,等了一會,還不見葉青枝的蹤影,隻好把花丟進車後廂,開著車回老家拜年,父母親的年還沒有拜呢!車到爬橋頭,見葉青枝站在爬橋上望著河水出神,華傑把車一刹,跳下車,說:“我的葉大書記耶,我把性命係在褲腰帶上來給你拜年,你連鮮花也不接,這是我的一片心啊!”
葉青枝回答說:“一九八八年你來,我們是怎麼樣招待你的?”
華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說:“這不能怪你,隻能怪我,我的信傷了你的心!”
葉青枝“哈哈”一笑,說:“那也不存在;為了建廠,我一個電話,你就彙了三十萬元到了我的賬上,說明你華傑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夠同學,講義氣,是一個人傑嘛!”
華傑伸出雙手一下握住葉青枝的手,說:“知我者,我的老班長也;在你的麵前,我就是跪爛了褲子也還是要來的,拜拜!”&bp;“祝你平安!”葉青枝目送華傑的車走遠了,心隨河水流,眼隨白雲飛,這個華傑,你怎麼還是這麼一副德性呢?一點也不拘禮節,一點心腕子也不用,像小孩子一樣直來直去,你知道嗎,農村人叫你們這種人是“泡皮”。泡皮華傑啊,當初如果你來信不是那樣挖苦我,而且還是帶有文學色彩的語調——“未名湖怎能和爬橋湖同日而語,大學生豈能和農村姑娘戀愛?老老實實修補地球吧,葉青枝,我們不可能戀愛到底了……”哼,你好起來象一盆火,歹起來似一把刀,刀尖點在心頭上,要人的命呢!當時我的老鼠藥已經買好了的,要不是想到爭氣憤氣活出一個人樣來,讓哪些瞧不起我的人看一看,我的小命當時就步了我媽媽的後塵。想到媽媽,她們的墳我還沒有去上呢,她順便看了一下責任田裡的油菜,回到家裡,提了香,紙、鞭炮,來到媽媽、哥哥、侄兒的墳前,敬香、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