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廣軍垂著眼簾,很快轉移了話題,“爸,隋廠長給了我幾副手繪年畫,就是有些褪色了,還能補嗎?”
他沒帶回來,放在雙梧胡同那邊了,舊年畫給人家糊牆都不要,薑廣軍也不打算賣,想自己留著收藏。
“補它乾什麼?”不等李昌順說話,薑鳳淑先瞪了兒子一眼,這小子肯定又琢磨什麼呢,一肚子鬼心眼。
李昌順看了看老妻,輕聲笑道:“舊年畫價值不大,沒必要補。”
修補書畫他略通一二,小時候跟著父親學的。李家祖上是官宦出身,曾經富貴過,隻是到李昌順曾祖父那一代漸漸開始沒落了。
他父親是個酸儒,不事生產,靠著祖上留下的一點餘財跟妻子的嫁妝過日子,平時最喜愛擺弄筆墨紙硯這些東西,說好聽的是附庸風雅,說白了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一事無成。
李昌順從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些,隻是在他十二歲時父母先後病逝了,留下他一個獨子,年歲小又不怎麼經事,僅有的一點家產全落到了叔父手裡,他隻能跟著叔父討生活。
後來打仗加上天災**,叔父見家產敗得差不多了,就丟下他帶著一家子往南逃荒去了,而李昌順隨著一群人北下,幾經輾轉到了京市。
可他一個半大孩子,就算識些字懂些筆墨沒有謀生手段也無用。
餓得走投無路最後隻能當了薑家上門女婿,學起了木匠。
這些事李昌順從來沒對外人提起過,他不知道廣軍是怎麼知道的,可能是他嶽母說的吧,他的過往從來沒瞞過薑家人。
隻是前些年鬨的厲害,這些事說出來就是禍端,李昌順不說,薑鳳淑更是隻字不提,才安穩過了這些年。
薑廣軍之所以知道,還是托重生的福,前世他爸那位叔父的後人,不知從哪打聽到的消息找上門來,可能看他們家日子過得實在一般,親是認了,但是之後並沒有太多來往。
薑廣軍剛才說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爸是退休後才重新撿起來的書畫,現在哪有閒情雅致,好在他爸並沒有多想。
“那算了,畫我先留著。”等以後手頭寬裕了再裱起來,過個十幾二十年的應該能值些錢。
薑廣軍是個門外漢,對書法繪畫畫沒興趣,家裡兄弟姐妹六個,也是一個都沒遺傳到他父親的文藝細胞。
可能薑家的基因太強大了。倒是他家媛媛喜歡畫畫,前世還考上了美院。
“要不哪天我去看看?”李昌順被兒子說的有些手癢。
薑鳳淑斜了他一眼,“你不嫌累呀,一把年紀了天天加班,還當自己二十歲呢?那些畫先放著沒不了。”
李昌順立馬歇了心思。
薑廣軍憋著笑,趕緊走了,再呆下去,老太太要發飆了。
薑廣軍從父母房間裡出來。
他哥一個人在客廳裡坐著呢,嘴裡叼著煙,眼神落在一處半天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薑廣軍坐到他對麵,“哥,你想什麼呢?”
李廣成,“我沒想什麼。廣軍,你手裡沒錢了吧?哥這有,給你拿點。”
他還不知道薑廣軍賣掛曆的事。
薑廣軍也沒打算說。
說著他起身就要掏兜,他特意在客廳等著廣軍就是為了這事。錢也不用找盧美芳要,他手裡存了不少私房錢。
彆看盧美芳整天掐尖要強的,不知道的以為她當家,實際上她根本拿捏不住李廣成,純屬瞎蹦躂。
“不用了哥,我錢夠用。”薑廣軍頓了一下,聲音突然轉冷,“哥你放心,這次我不會跟嫂子一般見識。”
下次可就沒這麼容易過去了,從他回來就裡挑外撅的。怎麼?他下鄉了就不是這家的兒子了?
房子都不能住了!
還是以為沒人會把她怎麼樣?他真想收拾一個人並不是非要動手。
李廣成心裡苦笑,“行,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會看好她的。”
這個弟弟他太清楚了,真要混不吝起來他都打怵,偏偏盧美芳還不自知,以為廣軍是好算計的。
他記得小時候,廣軍從曹家回來那年,周家二房的幾個小子罵廣軍是沒人要的野孩子,經常擠兌挖苦,有次把廣軍惹急了給揍得鼻青臉腫的。
當時他姥姥堵在周家門口罵了半天,周家自知理虧,是賠禮又道歉的,大夥也都說他們家孩子被打是活該,自找的。
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到這就過去了,小孩子打架不記仇。可六六年那會兒,周家二房莫名就攤上事兒了,要不是周家老爺子找上他姥姥求二姨父給幫的忙,全家可能都得被送去勞改,最後是有驚無險。
這事彆人不清楚,李廣成卻知道是廣軍乾的,那時廣軍才十六七歲,誰會想到他下手那麼黑。
周家二房估計到現在都不知道呢,這些年一直在夾著尾巴做人,同時還要記著薑家的好。
李廣成想著頓時打了個激靈,也回過神來,“廣軍,你弄個三輪車是想攬活嗎?要不哥幫你聯係聯係?”
年前結婚買家具的多,廣軍可以去給人家送貨。
送一趟好幾毛錢呢。
薑廣軍搖頭道:“不用,我明天要去拉家具,沒時間。”
掙錢的事他另有打算,去蹬三輪車賣苦力不是不行,但掙錢太慢,他過完年要回東北,走之前必須多給他媳婦留些錢傍身。
不然萬一有個什麼事急用錢,找人借太不方便。再者老話說的好,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這過日子不能總指望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