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個性魅力十足的晚宴,對她這個金牌策劃來說並不困難,問題這裡是大清,規矩大過山。
她就是有萬般本事,捋下來能剩萬分之一都是好的。
以前沒有靈感的時候,耿舒寧就喜歡喝點酒,私下裡把甲方罵一頓,然後就著酒勁兒慢慢捋思緒。
女官居住的值房這邊,人多眼雜,不適合她發揮。
嘎魯代搖頭:“你是想引萬歲爺去隱秘處再讓娘娘們……咳咳,使勁兒?我倒是不知道宮裡有這種地方。”
佟思雅輕聲接話,“就算是有隱秘的地兒,也是會被人發現的,不宜人多。”
“宮裡娘娘可是不少,也未必能拉得下臉來胡鬨。”
倒不如選一個人,頂好是能豁得出去的。
耿舒寧麵無表情:“你們想多了,我就是想找個地方哭一場,把我當初跟你們說話的時候,腦子裡的水給哭出去,才有工夫想法子。”
眾人:“……”
“噗嗤——”鈕祜祿靜怡實在沒忍住,捂著嘴歉然看向耿舒寧。
“我知道有個地兒不錯,這事兒是我和思雅對不住你,晚些時候我偷偷告訴你。”
耿舒寧她們這邊正熱鬨著,胤禛已經帶著蘇培盛出了宮,往暢春園去。
自從太上皇的傷勢見好後,就下了旨,讓新帝三日跑一趟暢春園。
為君之道康熙隻教過太子,災難來得突然,新帝繼位更是彆無選擇,康熙隻能抓著四兒子瘋狂傳授為君之道。
胤禛到清源書屋的時候,康熙正在檢查弘皙的學問。
“弘皙給四叔請安!”看到四叔,弘皙立刻恭敬請安,聲音有些換聲的嘶啞,卻聽得出語氣裡的穩當。
胤禛冷冽的麵容溫和了些,點點頭上前,親手拉起弘皙。
“這陣子熱,屋裡的冰可還夠?”
弘皙微微點頭,臉上帶笑看著四叔,聲音也活潑了些。
“四皇嬸專門派人來問過嫡額娘的,皇瑪法也將自己的冰給了侄兒一些,都儘夠了!”
胤禛輕輕撫了下弘皙的鼠尾辮。
“那就好,我讓人給你帶了京城最出名的點心鋪子裡的薩其馬,你不是說烏希哈愛吃?拿去一起吃吧。”
烏希哈是前太子妃瓜爾佳氏的嫡女,如今才六歲,跟弘皙關係一直很好。
弘皙聞言,眼神發亮,眼巴巴看向康熙,見康熙笑著點頭,這才腳步輕快出了門。
康熙這才看向胤禛,“怎麼這會子才來?”
胤禛端坐在康熙下首,非常自然拿起放在一旁的扇子,替康熙打扇。
“先去了皇額娘那邊一趟,跟她說千秋節的事兒,要大辦的話,總不能累著皇額娘。”
康熙聞言冷哼,“她成日裡管著老十四倒是有精神,辦個千秋節還能累著她不成?”
胤禛垂眸,“十四如今在京郊大營裡當差,沒暴露身份,日子是苦了些,皇額娘擔憂也是應該的。”
康熙挑眉,“也就你總是給她找理由,她連你的身子和子嗣都顧不上,愚孝要不得!”
胤禛不說話,有些話皇阿瑪能說,他不能。
說到這兒,康熙也不得不催一催了。
語氣還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登基後就沒幸過妃嬪,弘昀又是個身子骨弱的,你到底怎麼想的?”
“若他立不住,你身下沒有阿哥,蒙古和江南那邊就都安穩不下來,還用我這個當阿瑪的跟你多說?”
胤禛抬起眸子看向自家阿瑪。
已經五十二歲的皇阿瑪,雖已有了老態,眼神卻並不渾濁,依然是如過往一樣深邃又銳利。
看向他的時候,從來沒有過對二哥的溫情和欣慰,隻有審視和咄咄逼人。
他心尖泛起一陣鈍鈍的酸澀,已經成了帝王的他,又如何不明白康熙的矛盾。
他不穩當,皇阿瑪著急是真的,但好歹能讓皇阿瑪有事可操心。
若他真不顧皇阿瑪還未曾痊愈就大幸後宮,著急子嗣,著急安穩朝堂,將屬於皇阿瑪的權利收到自己手中……他這位權力欲格外旺盛的皇阿瑪,絕對無法容忍。
至今為止,京郊大營和京城的禁軍,一大半都還掌控在皇阿瑪手裡,絲毫沒有下放給他的意思。
成為一個傀儡皇帝,就算是有子嗣,又有什麼用。
胤禛張了張嘴,看著康熙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一會兒,等到康熙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胤禛才仿佛下定決心。
他起身跪在康熙麵前。
“皇阿瑪,兒臣想過繼弘皙。”
因為腿不舒服,康熙一直慵懶斜躺著。
聞言他愣了下,猛地坐起身,甚至不顧腿上隱約的疼痛,鷹目銳利盯緊新帝。
“荒唐!你又不是不能生,作甚生出這種會動搖朝堂的混賬心思來!”
胤禛依舊跪在地上,五爪金龍的龍袍包裹著他緊繃的身軀,讓他顯得更加堅定。
他認真看著康熙。
“皇阿瑪,其實兒臣一直有這個想法,也再三思量過,這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不等康熙繼續罵,胤禛輕聲道:“兒子除了忠君外,從小就以成為二哥的左膀右臂為目標,不曾想過會有掌控大清江山的一日。”
“自繼位後,兒臣日夜惶恐不安,生怕大清的江山在兒臣手裡蒙羞。”
他眼神中閃過水光,洗刷得目光中的濡慕更清晰。
“兒臣會努力跟隨皇阿瑪學習,弘皙是您和二哥一起教出來的,我不確定自己教出的兒子能不能成為合格的君王,但我相信您和二哥。”
聽他說完,康熙眼神終是出現了動容之色,心底的不甘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康熙自認是個英明君主,也相信自己比所有兒子都做得更好,可惜老天不公,讓他再無法體麵出現在天下臣民之前。
偏偏他悉心教導的兒子死在了地震之中,繼位的是自己從沒放在心上的老四。
老四也說到了他心坎上。
若說老四能做個好臣子,康熙信,若說他能成為一個好君王,帶領大清走得更遠,康熙沒多少信心,也一直不安。
這種不安,放大了他的不甘。
現在胤禛的話一出,康熙心口那股子氣就鬆下來了。
他能看得出,老四說得真心實意,是真想過繼弘皙。
彆看康熙剛才罵兒子,其實他也這麼想過。
當初地震,毓慶宮受影響不大。
身為太子胤礽的庶長子,弘皙隻有輕微擦傷,後麵一直被康熙帶在身邊教導。
十三歲的弘皙,跟他阿瑪胤礽一樣,小小少年已有了風光霽月的影兒。
若非年紀太小,在康熙心裡,確實是比四兒子更合適的新帝選擇。
畢竟災難發生的時候,他雖然跟最疼愛的二兒子有了齟齬,卻還沒到針鋒相對的地步,胤礽仍然是他心裡最合適的繼君人選。
那身為胤礽的長子,弘皙自然也是最合適的太孫,隻是沒有冊封而已。
康熙覺得,即便老四做不好,等弘皙繼位,也能撥亂反正,守住大清江山。
等胤禛從暢春園出來,夜色已深。
園子內燈火通明,顯得園子外格外黑暗,藏住了他眸底所有的冷意。
父子二人一頓真情剖白,康熙終於給了準話。
弘皙被冊封為太子後,康熙會交出除了內衛以外所有的軍權。
而內衛,康熙顯然是打算自己百年之後,直接交給弘皙。
胤禛心裡的憤怒和悲涼,像一把火在胸膛裡亂竄,幾乎連血都要燃燒沸騰起來。
在皇阿瑪心裡,隻有胤礽是兒子,自己這個兒子,連個孫子都不如。
可皇阿瑪卻忘了,二哥這個太子之位,若是沒有那場地震,也幾乎快走到了頭。
皇阿瑪和太子最大的衝突,無非是皇權的爭奪。
弘皙就算成為太子,又能比他阿瑪好到哪兒去?
胤禛心裡的戾氣愈發深沉,除非皇阿瑪能活成千年的王八,否則絕看不到弘皙登基的那一日!
蘇培盛感覺自家主子像是那點了信子的煙花,再不走估摸著就要炸上天了。
他一句話不敢多說,忙不迭伺候著主子登上皇攆,在深夜中悄無聲息回了宮。
快到養心殿前,蘇培盛小心翼翼道:“萬歲爺,叫膳房送些吃……”
胤禛冷聲打斷蘇培盛的話,“取一壇子玉泉春,去老地方!”
蘇培盛心裡發苦,萬歲爺連晚膳都沒用幾筷子,這空腹喝烈酒可不是個事兒啊!
胤禛不理會蘇培盛,說完就緊抿著薄唇,大跨步往北五所角落的青玉閣去。
青玉閣在北五所和安置犯罪妃嬪的延春閣夾角,是一座廢棄的兩層閣樓,因為沒什麼用,一直沒修葺過。
實際上,背靠北五所的那麵暗地裡修好了內部,胤禛每每有念佛都壓製不住的情緒時,就往這裡來痛飲排解一番。
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準備上朝,胤禛也沒打算喝多,隻是心中悲憤交加,萬難安睡,準備就著酒勁小憩,在徹底的安靜中,把想要殺戮的戾氣壓製下去。
隻可惜,他剛端起酒,窗口處就傳來了不那麼安靜的哀嚎——
“莊重的妖嬈……旗裝秀?不行不行,那最多就露個胳膊……”
“還得委婉著讓他欲火焚燒……這比五彩斑斕的黑還難搞嗚……老天爺,燒死我好不好?”
胤禛麵色發黑:“……”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