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在炕上,喝了一大口玫瑰飲,重重歎氣。
“原本還想著,如今這後頭人少,也和風細雨的,合該是咱們奔前程的時候。”
“沒承想啊,王八少礙不住池子深,掉進去個水性不好的,命都得搭裡頭。”
耿舒寧:“……”這形容,非常生動了。
她有點好奇:“我聽聞幾個主位的娘娘和主兒,都是和氣人,才幾天工夫,能鬨騰到哪兒去?”
總不至於明火執仗的撕頭花吧?
耿舒寧想了想,那畫麵還怪好看的。
鈕祜祿靜怡直想嗬嗬幾聲,和氣人?
“是都挺和氣,和和氣氣地給人下絆子,這幾天禁足抄經的,都從永壽宮哭出去好幾個了。”
“尚服局的花樣子前天就定下來了,嘎魯代親自帶著人,點燈熬油畫出來的。”
“牡丹和薔薇沒人爭,主子娘娘和齊妃很喜歡,其他花樣……管她們多和氣,笑得比花兒還好看,就是定不下主子來,繡娘那頭急得天天哭。”
鈕祜祿靜怡這牢騷怎麼都止不住。
過去太上皇後宮裡主子海了去,都沒鬨出這陣仗來,說到底是皇後沒了孩子,心氣和脾氣都一落千丈。
主子們的位分不同,吃穿行的喜好大不相同,且處處都有規矩和體麵要講。
饒是內務府再能乾,隻要後宮的美人花定不下來,全得紮脖乾等著,一點辦法沒有。
“你看著吧,主子娘娘也是煩了,今兒個必是要請太後娘娘鳳口獨斷給定下來的。”
“這還得虧人少,明年就該選秀了,到時候……”鈕祜祿靜打了個哆嗦。
她扭扭捏捏看向耿舒寧,“其實……咳咳,我現在覺得,跟你一樣的誌向也挺好的。”
甭管是嫁個體麵人家還是當寡婦,隻要是當家姑奶奶,除了沒那麼尊貴,日子怎麼都比在宮裡強。
耿舒寧禮貌微笑,要不是她自己嘴賤,也沒有今天這一攤子事兒。
聽完了鈕祜祿靜怡的牢騷,溫和平靜將人送走,耿舒寧沒再往前頭去,踩著大太陽下的陰影往膳房走。
千秋節進度比她想象中快多了,完全不需要她擔心。
後世她組裡的執行要是有內務府這速度,她覺得年薪百萬都能指望。
沒辦法,後世是拿工資的社畜,這裡是拿命玩兒的奴才,沒得比。
不過如此一來,耿舒寧也不用擔心千秋節出問題,辦法總比困難多,她得先把太後的期待值拉起來。
剛才鈕祜祿靜怡帶來的點心,給了她啟發。
發牢騷的時候,鈕祜祿靜怡還說了從永壽宮小宮女那裡聽來的閒話。
十四福晉完顏氏前天又進宮了,從慈寧宮出去,去了趟永壽宮。
據說在永壽宮裡哭了好一陣。
天太熱,在京郊大營的十四貝勒胤禎難熬,中暑好幾次,吃不下東西,都瘦沒了人形。
完顏氏在永壽宮哭,都知道什麼意思。
這是叫皇後跟皇上求求情,再不濟傳到太上皇耳朵裡去,好歹讓十四貝勒回府休養一陣子。
太後本就偏疼小兒子,知道十四貝勒在京郊大營受罪,想必心情好不到哪兒去。
耿舒寧想讓太後期待千秋節,就得解決這個問題,還能討好太後,在慈寧宮站穩腳跟。
更重要的是,太後不高興,皇上在暢春園和宮裡兩頭受氣。
這幾日,她得防著皇上抽風再讓她去青玉閣。
那夜黑風高的,還有個小心眼又脾氣急的狗,也太適合殺人滅口了。
腦子裡翻騰著鬼故事,耿舒寧心裡打著哆嗦,踏進了膳房。
一進門,眼熟的小太監梁喜笑嘻嘻迎上來。
“喲,舒寧姑姑怎麼過來了?我正打算給您送午膳呢。”
耿舒寧笑著遞過去一個荷包,梁喜完全沒有貪財樣兒,立馬躲開。
宮人之間沒有打賞一說,梁喜是膳房管事梁成的乾兒子,巴結著耿舒寧,是為了女官們能在太後跟前說好話,宮裡宮外有個事兒也好求到跟前兒,他可不敢收。
耿舒寧直接將荷包塞梁喜懷裡,“這幾日多謝你們,有好吃的都惦記著我,不是你們我這會兒還躺著呢。”
“回頭有時間了,勞煩小梁諳達你幫忙張羅一下,請大家吃個酒。”
這活計梁喜愛乾,笑嘻嘻接過來,捏著荷包又心生詫異。
輕飄飄的,肯定是銀票。
宮裡打賞都有規矩,金子隻有妃位以上的主子和皇家人能賞。
銀裸子,荷包裡最多放五十兩,超過這個數,才會用銀票。
這就有點太多了,怕不是要連過往的情分都買了去?梁喜覺得不劃算。
不待梁喜拒絕,耿舒寧湊近些,“我還想請你去內務府,幫我要些薄荷、枸櫞、糯米還有涼粉回來,午膳後我就想用,行不行?”
後世解暑開胃的點心不少,她打算做薄荷涼糕和枸櫞茶凍給太後送上去。
策劃狗就沒有一個胃好的。
她上輩子苦夏食欲不振很嚴重,就倒騰了些解暑除燥又開胃養胃的方子,平時做好點心,用真空包裝帶在身邊,緩解苦夏的症狀。
這會兒正是時候拿出來。
原身在慈寧宮脾氣好,出去辦差事從來不為難底下的小太監和宮女,賞錢也多是分下去,大家都挺愛給她辦差事。
梁喜一口答應下來,話音還沒落,人就竄出去了。
“姑姑擎好兒吧,您用完午膳,東西保管到膳房。”
耿舒寧提著午膳,慢悠悠回屋吃飯的時候,被她念叨著的某位爺,也頂著大太陽進了暢春園。
在清源書屋大門前,也有人笑嘻嘻問了他差不多的問題。
九貝勒胤禟咧著嘴,一臉的不懷好意。
“喲,巧了,四哥怎麼過來了?我還以為得千秋節才能見上您老人家呢。”
說罷,他和後頭跟著的敦郡王胤俄一起,都不算太認真地給胤禛打了個千兒。
要放在以前,像胤禛這種重規矩的,非得黑著臉叫倆人把千兒打個一百遍不可,刻薄話也少不了。
但今天不同,胤禛上下打量了下兩個人,露出個淺淺的笑,讓那張格外冷漠的麵容,竟有了幾分清風霽月的模樣。
“不巧,是我令梁諳達請你們兩個過來的。”
胤禟和胤俄愣住,自打皇阿瑪說過老四喜怒不定後,他們都不記得多久沒見老四笑過了。
倆人下意識抬頭看天,謔,今兒個這太陽是不是忒烈了點,人都給曬得白日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