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腳步停下。
好半晌,慢慢轉頭看來。
她的雙眼漆黑,燭光照不進去,深邃如一潭深淵。
“大夫人急什麼?”她唇角慢慢提起,細密的睫毛眨動一下,輕飄飄的,卻冷銳無比,“我這不是回來孝敬你了嗎?你可千萬要保重呀。”
一雙眼微微彎起,她欠身行禮,徑直離開。
傅氏用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盯著那個挺直的背影,低低咒罵。
“災星,你為何沒有死在外頭……你為何不去死!”
她後悔了,後悔順從女兒的話,把這個壞種從舊陵沼接回來。
沒有她,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爛事。
傅氏悔不當初。
失聲痛哭。
當夜,錦書來了梨香院,給薛綏捎來天樞的口信。
“姑娘,大郎君把一切都辦妥了。”
薛綏懸著的心,放下大半。
三叔這人表麵渾不著調,真讓他乾點正事,不料竟也如魚得水。
她微笑著招來靈羽,給李肇捎去一封信。
“老君山匪首已除。君出援手,隻當回報。”
上次李肇抓來尤知睦,後續也沒讓薛綏麻煩,自己就把屍體處理得很乾淨,以至於李桓快把京兆地界翻過來了,仍然尋不到人。
而老君山的那一幫惡匪,屢次招惹李肇,她借由此事順手除去,不臟太子殿下的手,為他免除後患……
該死的都死了,從此再無對證。
錦書看著她將靈羽放出去,淡淡道:“大夫人和四姑娘此番可算是栽跟頭了。沒讓姑娘費什麼心力,便自暴其短,在老爺眼前原形畢露……”
薛綏看了她一眼,“人心如秤,親疏作砝。會偏袒的人,終究還是會偏袒。”
錦書無言歎息。
四姑娘犯下這麼大的事,一個禁足便算了。
“大老爺的心,可不就是偏了麼?是是他肯多憐惜姑娘幾分,何至於此?”
“不用。”薛綏微微眯眼,語氣幽涼:“比起憐惜,我更願意他們匍匐在我腳下,哀求我。”
錦書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大郎君說,眼下多有不便,就不見姑娘了。”
薛綏臉上的笑容這才收斂起來。
大師兄仍是怪她,棄了詔使,回京複仇嗎?
錦書走後,天上便飄起了小雨。
薛綏推窗瞧了瞧一片雨霧下的天空,便吩咐如意和小昭侍候她洗漱。
剛躺下床片刻,窗外便有鴿子的咕咕聲。
薛綏披衣起來,將靈羽放入屋裡,好生親熱一番,才取下它帶回的信筒。
“招招狠辣,汝之野心,可會慢慢喂大,終不可收?”
薛綏心裡一凜。
那天她去信李肇,便是要提前知會他一聲,她要動手了。
畢竟東宮查到鴻福賭坊,那被端王發現也隻在早晚。
她需要李肇從中斡旋,混淆端王視聽,以便她渾水裡摸魚。
與東宮攪纏深了,她所做的事情,便瞞不過李肇。
可是很顯然,李肇知道的遠非薛慶修這一件事。
他知道得更多。甚至對她起了疑心,認為她有所圖謀……
這種猜疑,不是什麼好事。
李肇為人性格殊異,喜怒無常,多年的儲君生涯,也令他萬般警惕。一旦讓他察覺出危機,就會反過來對她動手!
夜裡,薛綏做了一宿噩夢。
夢裡全是李肇那把帶血的匕首,寒光閃閃地在麵前,仿佛要割開她的喉嚨。
天亮時從床上坐起,一身冷汗。
她蹙眉思忖片刻,再磨墨著筆,寫信一封交給靈羽。
“唯念君恩伴我行,矢誌千秋永。”
靈羽是在午膳後才飛回來的,去了那裡久,信筒裡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