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虛道長來府上的事,眨眼間便傳遍了薛府。
隻因當年為薛府姑娘批命,儘人皆知。
薛月娥和薛月滿這兩個姑娘,年紀尚小,臉上藏不住事,說起話來眉飛色舞。
“大姐姐是八運福星轉世,便是這位靈虛道長算出來的。”
不然蕭貴妃不一定會從滿京佳麗中,選中薛月沉為端王正妃。
大姐姐攀上了高枝,她們也與有榮蔫,對薛綏的輕蔑,便更勝幾分。
“可惜呀,府裡也出了個七煞災星……”
薛月娥故意拖長音調,陰陽怪氣,還斜睨了一眼薛綏。
“掃把星厄運鬼,一回府就壞事,好端端的三叔沒了,活該被人嫌棄。”
薛月滿也在一旁附和:“靈虛道長一來,凶手要現原形了!”
兩人說個不休,好似她們嘴裡的“災星”便是那池塘裡的爛泥,是那種沾上便會讓人身子發臭的穢物,跟她做姐妹都汙了自身……
“六姐姐的花兒是白買了。這哪是三叔帶來的福澤呀,我看就是瘟神!”
滿屋的目光都落在薛綏的臉上。
偏她笑意淺淺,全然沒有聽見似的,唇角微勾,一雙深黑的眼底,好似有一簇燃燒的火焰,光芒熠熠。
薛月樓見她克製隱忍,皺了皺眉頭。
“你們少說兩句!一個兩個的,又不是道長肚裡的蛔蟲,這麼有慧根,你們為何不去出家修道?”
她平常一棍子打不出個響來,今日幫薛六說話?
薛月娥和薛月滿對視一眼,譏誚地笑。
“我要是二姐姐,就莫管他人閒事,好好想想怎麼做個賢妻,讓二姐夫早些來領回家去,免得久住娘家,無人來請,遭人笑話。”
“都住嘴!”崔老太太的臉色越聽越難看,突然扶住拐杖起身,怒氣衝衝地一喝。
“再有人說三道四,請家法!”
薛綏這才出聲,“祖母莫惱,八妹妹九妹妹年歲小,性子頑劣了些,我是不會跟她們計較的。”
崔老太太看她一眼,重重歎息,將那些花兒拂散一地。
靈虛道人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兩個小徒弟,抬著一個古樸的銅鼎法器安置在儀門外。
“無量天尊!薛大人,久違了。”
這位道長據傳已經一百二十歲了,也不知吃的什麼靈丹妙藥,二十多年前,竟白發轉青,返老還童。現如今看上去也就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頭戴混元巾,一襲玄色道袍,發髻束得一絲不苟,長須隨風輕拂,那叫一個道骨仙風。
與他同輩的修道士,大多仙去了。因此,靈虛道人的神跡,在民間流傳頗多,坊間有人說起他的道號,無不心生景仰。
薛慶治也是這樣一個人。
他恭敬行禮,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老道士。
“老神仙光臨寒舍,可是有什麼機緣造化?”
靈虛一臉肅容,手捋胡須,“貧道為崇玄館講學,路過此地,見貴府陰氣籠罩,掐指一算,竟發現故人家中,遭了大難……”
薛慶治一聽,更是誠惶誠恐。
“道長神機妙算。老夫的三弟不幸遭遇歹人,罹難了。”
靈虛道人雙目微閉,將拂塵攬在臂彎,一手撚訣一手望著薛府的屋舍簷角,眉頭慢慢蹙了起來。
“數年前,貧道與令弟有過一麵之緣,觀其麵相,不是枉死之人,這是邪祟作怪,在貴府興風作浪啊。”
薛慶治變了臉色,“還請老神仙指點。”
靈虛道人:“待我開壇作法,讓邪祟顯形!”
薛慶治自是無不應允。
一麵差小廝幫著靈虛的徒弟在庭院中間搭法壇。
一麵讓人去各院通傳,將府裡人一並請來。
法壇擺好,薛府人也就到齊了。
“開壇!”
薛綏站在眾姐妹旁邊,靜觀其變。
四方桌上鋪著明黃的錦緞,一個清水銅盆,幾個盛著五穀雜糧的陶碗,以及各色法器,銅鼎裡嫋嫋青煙,燭火搖曳,寫滿符文的黃色紙符四處亂飛。
隻見靈虛手執拂塵,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嘴裡念念有詞。
“天靈靈,地靈靈。諸般妖邪現原形。”
靈虛念一串符咒,突然起身穩步邁向法壇,抽出一柄桃木劍,蘸取清水,在符紙上快速寫下無人能懂的字符,然後邁著八卦步徐徐舞動……
“諸邪退散,鬼魅遠離!凶神惡煞,莫敢近身!”
說也奇怪,那符咒被他用桃木劍一挑,用力拋向空中,竟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左右,緩緩燃燒起來……
“破!”
“定!”
薛府上上下下,連同灑掃的丫頭婆子都肅然站立,一個個屏氣凝神,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靈虛道人突然雙目圓睜,身姿伴著木劍傾斜而至,一劍直指薛綏的臉。
“是她!”
眾人嘩然。
薛綏沒有動,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薛慶治看了看她,對靈虛道人作揖。
“道長,這是小女……”
靈虛道:“薛尚書,三老爺不是被毆打至死,而是被邪術所害,屍身那些青紫瘀痕,便是邪祟啃噬,吸走精魄,如今魂無所依。此女,正是元凶!”
薛慶治瞳孔微暗。
老太太更是聽得站立不穩,悲從中來。
“老三啊!我可憐的老三啊……”
庭院裡,烏央烏央的一陣哭聲。
眾人死死盯著薛綏,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邪祟的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