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示意自己的長隨,“搜!”
這位薛三老爺蠻橫起來,府裡誰拿他都沒轍。薛慶治雖然覺得搜身不妥,但靈虛道人有錯在先,薛慶修又完全沒有和他商量的意思,說乾就乾,於是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折騰。
那長隨手腳麻利,在靈虛身上摸索片刻,竟從他懷裡拖出一方羅帕。
“老爺,快看。這是什麼?”
眾人定睛一看,皆是一愣。
明明是修道之人,身上竟帶有女子的貼身之物?
薛慶修眼疾手快,一把搶過來,將羅帕展在眾人麵前。
上麵繡著兩個絹秀的字跡:
“雪紅。”
他挑了挑眉,帶著幾分戲謔,將羅帕遞給薛慶治。
“大哥,請過目。”
雪紅,那是大夫人傅氏的閨名。
薛慶治隻覺腦殼裡“嗡”的一聲,仿若被重錘擊中。片刻才清醒過來,猛地掉頭盯著薛綏,那眼神好似在盯看一頭擇人而噬的毒蛇,滿是震驚與狐疑。
“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長隨當然是舊陵沼的人。
從陪薛慶修去邛樓,在京兆府斬釘截鐵地認屍,再到回府報信,搜身,全都是計劃好的。
隻可惜,薛慶治老謀深算,見多識廣,並不像薛府那些人一樣愚昧。何況靈虛又是當今世上數得上的得道高人,他不僅沒有輕易相信,反而懷疑上了他這個從舊陵沼尋回來的女兒……
薛綏朝他笑了笑,“大夫人真是太有心了。”
字不多,卻如驚雷,讓薛慶治乃至老太太都無瑕他顧。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薛月沉會成為端王妃,很大程度得益於靈虛道人一句“八運福星”的批命,硬生生將她塑造成了命中帶福、注定不凡的女子。
他們有更頭疼的事。
薛綏根本就不怕。
戲台已經搭好,當然不止唱這一出。
薛綏走近老夫人,扶住她顫歪歪的身子,笑得很是甜美。
“祖母,看來還是那巫師的話信得過。花開得生,三叔原來真的活著。”
崔老太太心裡的隱憂一晃而過,看到死而複生的小兒子,臉上的皺紋再舒展開來,又哭又笑。
“說得是啊,六丫頭,回頭替我多捐些功德銀子,好好謝過這位恩人。”
說著,她又拉扯住薛慶修,上上下下地打量,泣不成聲地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我的兒啦,這兩天你上哪裡去了,可讓娘好想啊,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啊。”
薛慶修看得不忍,眼風輕輕掃一下薛綏,按照事先編好的故事,講給眾人。
“那日我在邛樓,跟幾個知交夜宴,出來想要如廁,不料竟在茅房裡被人捂住口鼻,接著便人事不省,萬事不知了……”
“待我醒來,發現身處一個烏煙瘴氣的土匪窩。聽他們口氣,綁了我,是想找大哥要贖銀……我一聽,那還了得?我兄長貴為刑部尚書,豈能任由這等宵小要挾?”
他挺直了腰背,眼中滿是決然與傲氣。
“我趁他們酒後宿醉,殺了匪首,燒了匪山,一溜煙就逃了出來……”
“那座山,叫老君山,裡頭的匪首,上次還行刺過太子,奈何山路崎嶇蜿蜒,地勢不明,又有機關暗道,官府找不著窩點。幸虧你兒子聰慧,綁了個傳信的指路,記住那些關道,出山便找到附近行營,帶著官兵上山,一舉將殘匪剿滅。”
他眉飛色舞地說到這裡,用力摟了摟老娘,哈哈大笑。
“母親,你那沒出息的小兒子,要立大功了!”
崔老太太又哭又笑,很為兒子驕傲。
其他薛家人,就像聽書似的,一臉不可思議。
錢氏卻是瞬間揚眉吐氣,帕子拭了拭眼淚,便開始為丈夫吆功。
“以後我看哪個還敢在背地裡嚼舌根,編排咱們三房沒出息……宰匪首,燒匪山,滅匪盜,咱家三爺多了不得,多大的功勞啊……你們何人敢?何人敢?”
不論真假,眾人都得恭維一番。
薛覽在大理寺看多了卷宗,也沒見過這麼離奇的。
一片歡天喜地裡,又是他提出質疑。
“可是三叔回來了,邛樓墜下那個,又是何人,為何穿著三叔的衣裳?”
薛慶修瞪他一眼,“敢情你盼著死的是我?”
見薛覽白了臉,他重重哼聲,回頭指著那個被押跪在地上的靈虛道人。
“說不定就是這個妖道搗鬼!他不是會作法嗎?大變個活人,想來也簡單!大哥,不能便宜了這個妖道!”
薛慶治看一眼母親,視線帶了一抹若有似無的深意。
“說到底,靈虛的事也隻乾係到薛家。既然是家事,先把靈虛師徒關到柴房,待我細審再說……”
當年聽信靈虛的話,對六丫頭多有弱待,這事理虧便罷了。再有大姑娘的“八運福星”和那一方羅帕,他都不敢想蕭貴妃知情會如何,往後會如何遭同僚恥笑,出門都讓人戳脊梁骨。
他不想節外生枝,不想事情傳揚出去。
可天不遂人願,小廝剛剛領命,門房便來通傳。
“大老爺,端王殿下和端王妃過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