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鯉點了點頭,正要說話,一名高五尺一寸許(一百六十八厘米),身形瘦削,神貌清雋,蓄有美須,頗有鬆形鶴骨之姿,看上去道貌岸然的老官兒已經大步衝了上來。
這老官兒乍一看去,起碼在七十歲開外了,按理,這個年齡,大玉朝的正經官兒,早就辭職返鄉,提前給自己修陵墓去啦。
但是這位老官兒身上裹著一件禦賜的蟒袍,腰間紮著禦賜的虯龍玉帶,腰間掛著兩件螭龍環佩,手上更是把玩著一柄顯然也是內廷禦造的黃玉如意,通體上下都蕩漾著一股‘皇恩浩蕩、國之乾臣’的濃厚氣息。
他腦後飄著五根細細的小辮子,七十多歲的人了,步伐卻比年輕小夥子還要清靈一些,他衝到了刑天鯉麵前,厲聲喝道:“奸臣逆子,你意欲何為?”
刑天鯉被罵了個迷瞪,他瞪大眼,看著直衝到自己麵前不到兩尺遠,口水都噴到了紫綬道衣上,卻被紫綬道衣四周的無形力道彈飛的老官兒,笑嗬嗬的問道:“敢問,老人家您是?”
老官兒傲然昂起了頭:“老朽,河東魏無涯是也!”
老頭兒就報了個名字,沒有再做任何其他的介紹,很顯然,他以為,但凡他報了名後,天下就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果然,刑天鯉知道他。
其實好幾年前,在小龍湫鎮的時候,刑天鯉就從官方的邸報,從民間的八卦中,深深的了解了魏無涯這老鬼。
河東總督魏無涯,少年神童,年輕名士,中年大儒,老了後,就是國之耆老。他在河東總督的位置上,一蹲就是四十年,從沒有挪過窩。他在河東自建赤壁學派,門人弟子滿天下,勢力遍布山河四省,更有門生高居朝堂,關係網遍布天下。
此老的光輝事跡,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單單說一件事情吧——此老的大兒子、二兒子、三兒子的媳婦兒,儘是大玉朝的公主和郡主‘下嫁’,由此就可知此老在朝堂的影響力,知道他多麼的輝煌、榮耀。
但是民間傳聞嘛,此老年少風流,年老不修。
就說今年吧,此老七十多歲的年紀了,還新納了四房小妾,其中有兩房小妾還是一對兒姐妹花歌姬,端的是年少風流,也不知道他這身子骨是如何吃得消的。
更精彩的是,有秘聞說,此老擅長‘扒灰’。
偏偏他扒弄的對象,不是他其他五六十個兒子的媳婦兒,就衝著自己大兒子、二兒子、三兒子的三個有著特殊身份的媳婦兒下手。
如此行徑,此老創建的赤壁學派,偏偏其宗旨還是‘以誠治學、以忠立世、以德修身’!
‘以德修身’啊!
嘖嘖!
刑天鯉上上下下大量魏無涯,他很和藹的笑著,欠了欠身,拱手道:“敢問老先生有何教訓?”
魏無涯沉聲道:“你是要造反麼?”
刑天鯉瞪大了眼睛,‘駭然’道:“老先生可不敢這麼說,貧道向來忠君報國,造反這兩個字,大乾忌諱,是萬萬說不得的。”
魏無涯厲聲道:“既然不造反,你派這些多兵丁,從碣石郡沿大江而上,順涇水、渭水、溧水三大水係,沿途強占大小城池、村鎮,將三條命脈水道強行掌控,斷絕了國朝南北交通,你意欲為何?”
刑天鯉沉聲道:“確保貧道兵道、糧道不受威脅啊,這是行軍打仗的,第一要緊的事情。”
魏無涯‘哈哈哈’朗聲大笑,他回頭衝著身後大群官員和無數百姓大吼道:“何其可笑,難不成,這三大水係,沿途的官兵都是廢物麼?還不能保證你的兵道和糧道安全?”
刑天鯉也‘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更是將魏無涯的笑聲壓了下去:“您老這麼說,就有趣了,您麾下的官兵如果不是廢物,拉出來和貧道麾下軍兵打一仗?無論您老出動多少兵馬,貧道這裡三千精兵足以!”
刑天鯉發狠。
如果你魏無涯麾下大軍,都是一群草包,也就算了,三千精兵足以打死他們。
如果你魏無涯麾下,不幸有一支精兵強將,他們就將體會到和三十六尊天仙、一百零八尊地仙、兩千許人仙境甲士凶鬼對戰,人均扛著一門一百五十毫米重型榴彈炮衝鋒是何等恐怖的滋味啊!
三千門大口徑榴彈炮齊射,你來百萬大軍,都灰灰了你去。
你魏無涯有百萬大軍麼?
你區區一河東總督,你敢拉出百萬大軍來?
魏無涯笑聲驟然停滯,他憋得麵皮通紅,咬著牙,氣急敗壞的吼道:“你的兵道、糧道,是做什麼用的?”
刑天鯉好奇的打量著魏無涯——剛剛羋湘君等人在江麵上,在船頭一通折騰,感情你們離了十幾二十裡地,你們都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也有可能,這些人一旦行動,要麼風雲翻滾,要麼黑霧彌漫,要麼佛法微妙,要麼遁法神奇,隔著十幾二十裡地,肉眼凡胎怎可能看清什麼?
難怪,這老冬瓜還敢當著刑天鯉的麵大呼小叫的。
如果你們看清了這群家夥飛天遁地的模樣,怕是連站在刑天鯉麵前呱噪的勇氣都沒有了吧?
刑天鯉的聲音越發響亮了:“老先生明鑒,貧道出動大軍,乃是去西北平叛。這是為國解難,為國分憂的正經事情,貧道麾下百萬大軍征討亂軍,兵道、糧道,是萬萬不能有任何缺失的。”
魏無涯扯著嗓子,再次大笑了起來:“簡直荒唐,平叛之事,自有國朝袞袞諸公運籌帷幄,你一介封臣,擅自調動兵馬,不是造反,又是做什麼?”
刑天鯉輕咳了一聲:“貧道隻是一片憂國憂民之心,天地可鑒啊……貧道若是不出兵,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就能平定了叛亂麼?看看,看看,現在那些亂軍,是不是將山河四省的數十座城池都給打下來了?官兵無能嘛。”
魏無涯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怒吼道:“豈有此理,若不是你那三百萬大軍投敵,將無數輜重糧草送給了亂軍,山河四省的防線穩固如山,豈能被區區亂軍攻破?”
刑天鯉頓時叫起了朝天冤:“您老先生可不能胡說八道,那三百萬先鋒軍隊,乃是貧道組建的東雲仆從,他們的戰鬥力是孱弱了一些,他們打了敗仗,豈能怪貧道?哎,貧道也沒想到,東雲人如此孱弱,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這是東雲人無能,和貧道有什麼關係?”
魏無涯氣得眼珠凸起,他一輩子的養氣功夫,都被刑天鯉氣得金身告破了,他眨巴著眼睛,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了許多的刑天鯉,突然大吼了一聲:“諸位義士,逆賊就在眼前,速速將其擒拿,不世奇功,豈能放過?”
魏無涯身後,人群中,頓時奇形怪狀的數十人搶了出來,他們悉數穿著各色品級的官袍,但是身上沒有半點兒官味,隻有一股子江湖草莽的濃鬱氣息。
他們齊聲呐喊,直衝刑天鯉。
刑天鯉眉頭一挑,朝著一票就要發動的刑天氏兄弟微微搖頭,等到一名大漢衝到自己麵前,拳頭剛剛碰到自己的胸膛,刑天鯉就猛地向後倒飛,一頭撞在了戰列艦的側麵甲板。
‘咚’,偌大的戰列艦被撞得猛地一顫,向後倒滑出了兩裡多地。
刑天鯉猛地反彈了回來,大口的吐著血,‘嘭’的一聲拍在了碼頭上。
他嘶聲吼道:“本公一心為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奈何國朝不幸,上有昏君,下有奸佞,一個個肆意坑害本公這等忠心耿耿的大忠臣。”
“既然如此,本公,反啦!”
刑天鯉的吼聲如一萬門巨炮齊鳴,不遠處的赤壁城內,無數官民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家聽好了,大玉朝天字一號大忠臣,碣石公刑天鯉,是被河東行省魏無涯逼反!”
“本公,冤啊!”
“殺!”刑天鯉一聲大吼,隻是一聲大吼,魏無涯身後,眾多官兵,眾多捕快,還有那些江湖好漢,一個個身軀爆開,全都炸成了團團血霧。
一刻鐘後,赤壁上下,悉數被刑天鯉控製。
一條條運輸艦迅速靠岸,流水般的土著戰士、良家子組成的大軍,浩浩蕩蕩,直奔向了河東行省四麵八方。
半個月內,行動迅速,得到了英吉士大量汽車援助,每日裡行軍可達數百裡的碣石公府大軍,已然如入無人之境般,自赤壁城出發,向四麵八方飛突猛進,毫無阻礙的橫掃了周邊三千裡地,河東行省東南地帶,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城池,悉數掛上了‘刑天舞乾戚’大旗。
一時間,大玉朝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