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納蘭明珠等大臣們離開禦書房,立刻有禦茶房宮女進來收拾。
康熙不動聲色注意了下,特意放輕的步伐,輕緩的動作,擦拭桌幾的帕子……
心思清明後便不難看出,禦茶房的宮女不隻會伺候,還青出於藍勝於藍,比先前做得更好。
康熙略尋思片刻,驀地輕笑出聲。
看來徐嬤嬤看走了眼,她這便宜侄女腦子可不笨,那小地鼠很明顯知道他喜歡什麼。
李德全在一旁,被康熙笑得心裡發顫,躬著身子當自個兒是聾子。
往常大多時候都是乾爹在皇上身邊伺候。
揣測帝王心思這事兒,也隻有乾爹和顧太監了,要不怎麼人家是總管他是兒子呢。
康熙見李德全被他笑彎了腰,沒收了笑,隻意味深長吩咐——
“去,傳朕的口諭,禦茶房伺候得好,賞!”
李德全滿頭霧水出去了。
今兒個被他一直警惕的方荷可沒來禦前,萬歲爺這賞是衝其他人?
他心裡放鬆了些,看來萬歲爺也沒把方荷放在眼裡嘛!
實則他和梁九功都想岔了。
方荷是不重要,先前康熙主要是為了敲打梁九功不假。
可以康熙的性子,若對方荷不感興趣,如何會縱容她的冒犯,更不會縱容旁人算計帝心。
當然,這興趣並非男女之事,康熙自認審美在線,對個乾巴巴又沒顏色的丫頭可下不去嘴。
起先他因著哪兒有熱鬨哪兒有她,還不招人注意,覺得有那麼點子趣味,可有可無。
得知方荷的身世後,這興致就大了。
紮斯瑚裡氏曾為初代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的嫡係,莽古爾泰後代血脈還活著的,不少身體裡都流著紮斯瑚裡氏的血。
雖這些人如今名聲不顯,實則在盛京地位不低。
現在紮斯瑚裡氏主脈被嶽樂帶累,在寧古塔那種苦寒之地還不知道剩下幾個,早晚這份人情嶽樂得還。
即便嶽樂不想還,盛京滿八旗的族老們未必能讓。
等嶽樂死了,與安親王府的恩怨,康熙也早晚要清算。
內憂暫除,外患猶在,為保愛新覺羅基業,滿蒙漢八旗康熙都要慢慢收到自己手裡。
想拿下正藍旗,這都統和牛錄得好好安排……方荷這撲朔迷離的身世,隻要叫她嫁對了人,將來必是一把利刃。
如今康熙已不是過去那個為了證明自己,衝動莽撞,想做什麼就立刻要做的小皇帝。
時光荏苒,朝廷幾番風起雲湧,將皇權牢握手中的康熙,也已而立之年,叫他多了股子從容,很明白事緩則圓的道理。
也是新鮮了,他沒去動方荷,這小地鼠自個兒倒鼓不住勁兒往前湊。
他不喜歡太會算計的女人,但著惱之下又實在有幾分好奇,如果有這個上進心,前頭九年早乾嘛去了?
鑽營都不自個兒近前來,她就那麼篤定,能靠著算計人心,把他這個皇帝都玩弄於股掌之中?
梁九功和李德全看不明白的事兒,所處位置不一樣,康熙不用多尋思就懂。
裝傻裝到他麵前,嗬……康熙又笑了聲,女人他不缺,好刀難得,他挺想看看方荷還打算做什麼。
實則方荷暫時還真沒準備做什麼,她沒有康熙預料的那般野望。
教禦茶房的宮人如何伺候,是為加深康熙的印象,也為自己討個善緣。
回頭時不時再拿出點子有新意的服務技巧出來,不必她出麵,康熙自會發現禦前其他人和禦茶房的差距。
康熙也許不會做什麼,但乾清宮的宮人與禦茶房宮女一樣,都在乎自己能不能伺候得更好。
等魏珠傷養得差不多,再傳出消息,說法子都是魏珠自個兒總結出來的,畢竟在旁人眼裡她沒這個腦子。
魏珠雖被打得很嚴重,卻並沒有被攆出禦前。
待得魏珠回來,跟梁九功伏低做小一番,其他人也幫襯著,還有顧問行的麵子在,梁九功橫不能直接把人弄死。
剩下的事情,還得魏珠自個兒來。
要繼續苟下去,方荷就隻能做到這樣,一點都不敢莽撞,畢竟還有個摸不清的身世在。
往禦茶房去當值的路上,方荷突然有點想上輩子的好友耿舒寧,要是那家夥穿越來,肯定不像自己這麼慫。
那家夥是大山裡飛出來的金鳳凰,腦子好使,膽子更好使,什麼事兒到她手裡,哪怕看起來危機四伏,總有解決的法子。
如果她能有耿舒寧的本事,她能造作到天上去。
可惜她啥都懂點,啥也不精,更沒養出滔天的膽兒,隻能走猥瑣流咯。
感歎著走到禦茶房門口,她突然聽到裡麵有笑聲。
方荷帶白敏和冉霞一進門,翠微就咧著嘴過來了。
她熱情將一塊絞好的銀角子塞進方荷手裡。
“多虧你先前跟我們說……咳咳。”怕隔牆有耳,翠微沒說太明白。
“你不知道,今兒個萬歲爺誇禦茶房會伺候,給了一塊十兩的銀錠子做賞賜!”
翠微月銀三兩,方荷二兩,其他小宮女還沒得到秦姑姑的認可,暫時是領一兩三錢。
這是賞了禦茶房一個月月例,其實放在平時,這點銀子禦茶房可不會放在心上。
稍體麵點的宮女都不靠月例活,都是靠主子的賞賜。
可這銀子是萬歲爺賞的,那可是哪兒都沒處找的體麵,在宮裡除了太皇太後那裡,保管是頭一份兒。
方荷不感歎了,野史上傳說康熙手鬆看來不假,才剛見效就得賞賜……這回是走對路子了哇!
等翠微交了茶櫃鑰匙,高高興興離開,方荷也樂嗬嗬靠在茶櫃前,不搶白敏去禦前的機會。
她得想想,還有什麼簡單易懂,又不會冒失的服務技巧可以拿出來,加深一下皇上的印象,魏珠回來的路才能更順暢。
但白敏遲疑了下,卻沒往外去,拉著方荷到角落裡央求。
“芳荷姐姐,今兒個還是你去站樁可以嗎?”
禦前賞賜,就代表方荷沒藏私,是真傻到把往上爬的路讓出來給其他人。
那先前方荷說茹月的話肯定是真的。
雖然茹月還沒資格值夜,可這些日子,白敏很明顯感覺到陪寢宮女防著她,逮著機會就要陰陽怪氣。
定是茹月那賤人做的好事!
既往禦前跑也摸不著萬歲爺的邊兒,還是解決茹月這個麻煩更重要些。
有些事兒下值的時候不方便,反倒夜深人靜時候好辦。
方荷愣了下,“怎麼,你是心口又不舒服了?”
她有點不想去,前頭她撲通撲通跪,膝蓋上的青紫才剛消下去。
白敏表情微妙,僵硬點頭,“啊對,我今兒個有點喘不過來氣,勞煩芳荷姐姐了。”
反正宮裡的女人心口就沒幾個好的,可謂彈性胸悶,隻要需要就能拉出來用。
就算看太醫,也有平安方,不會被視作裝病。
方荷隻好應下,“行,我帶冉霞去。”
白敏眼神閃了閃,“我實在是不舒服得緊,一會兒怕還得去找醫徒拿點子藥,茶房不能沒人……”
畢竟這裡燒著水,宮裡一旦走水就容易出大問題,所以見火的地兒不能離人是死規矩。
方荷心下了然,知道白敏是有私事兒去辦,見時辰差不多,也沒多說,端著茶盤就出去了。
康熙去看望過皇貴妃後,後宮就隱隱鬆了口氣,往禦前來的湯湯水水都多了,也不一定歇在崇安殿。
回頭要是康熙去後頭睡美人了,她就可以回茶房躺平。
方荷在心裡祈禱,希望今兒個禦前送的湯水,滋味兒足夠勾搭康師傅。
但她剛到崇安殿門口,李德全就笑著迎過來。
“方荷姑娘來了?快進去吧,禦茶房今兒個長了臉,可要記得跟萬歲爺謝恩才是。”
你這最早得萬歲爺賞識的,這會子卻要為旁人學會了怎麼伺候謝恩,就問你酸不酸!
方荷:“……多謝李哥哥提醒。”又要下跪,她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