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槍械發展到前裝滑膛槍階段,接下來分作兩條發展路線。一個是以米涅步槍為代表的,主提高射程與精準度;另一個,則是以德賽萊後裝擊針槍為代表的,主提高射速。
前者發展出了螺旋膛線、錐狀子彈,後者發展出了火帽與槍機閉鎖。後來這二者結合,就成了栓動步槍。
火帽需要硫酸,硫酸又需要化工工業,此時莫說是大順,便是西夷都不知何為化工。是以李惟儉能給出的建議,不過是米涅路線。
吳兆鬆聽得懵懂,嚴奉楨卻精通實學,拉著李惟儉好一通言說。
“彈丸為何要弄成錐形?”
“減少風阻。”
“後頭兒的塞子有什麼用?”
“火藥發射,將塞子推進彈丸裡,彈丸後部膨脹,貼緊槍膛。如此,彈丸出膛就能走直線了。”
“似乎有門兒……可這膛線為何要弄成螺旋的?”
“有風阻啊,這彈丸若是不旋轉起來,飛出去不遠隻怕就會因著風阻翻滾,一翻滾哪兒還打得直?”
“誒?有道理啊。”
嚴奉楨轉頭熱切看向吳兆鬆,吳兆鬆就道“景文既說有道理,那還煩請複生給出設計圖,本官報與忠勇王,王爺拍了板兒、撥付了銀錢,武備院才好試製一二。”
“恁地繁瑣!”嚴奉楨不耐道“回頭兒複生畫了圖樣子,我……我下月有了銀錢,直接雇請武備院先行造出來試試不就得了。”
吳兆鬆笑著拱手“景文高義,若果然有用,本官必定上奏朝廷,以表二位之功。”
嚴奉楨卻道“複生的主意,你隻管報他就是了,與我何乾?官場逢迎那一套我實在不耐,還不如造些物件兒來的爽利。”頓了頓,轉頭看身旁喝茶的李惟儉“複生,你上次說的那個……”
李惟儉放下茶盞,笑著自袖口抽出一份圖樣,還有一條好懸讓他瞧瞎了眼才弄出來的皮尺。
“我這兩日仔細思忖了一番,畫了個圖樣子,上頭零件兒繁多,還請吳郎中過過眼,看要拋費多少才能造出來。”
“好說,”吳兆鬆接過圖樣與皮尺,掃了一眼卻不明其理,隨即點過一名書辦“去將陳主事喚過來。”
書辦快步而去,不片刻帶了個五十許的乾瘦老頭兒走了進來。這人皮膚黝黑,滿手油汙,身上的官袍油漬麻花,還不曾戴官帽。
進來拱手拜過了吳兆鬆,吳兆鬆便讓書辦將圖樣、皮尺交給陳主事,說道“你來瞧瞧,這圖樣子能否造出來?”
“是。”陳主事眯著眼掃量半晌,繼而又仔細看過了手中皮尺,忽而抬頭問道“二公子的意思……是照著皮尺上的尺度,造這水泵?”
人才啊!隻看了圖樣就知曉造的是什麼物件兒,這人必精於造物!
嚴奉楨就道“這回不是我,是他。”側頭看向李惟儉道“複生要造水泵?”
“是,心裡頭有些想法兒,看造出來得不得用。”
嚴奉楨點點頭,沒多說什麼,那火銃、火炮乃至於蒸汽機才會吸引這位少司寇家的二公子。至於水泵,全然排不上號兒。
那陳主事眉頭緊鎖,思忖道“若是造得精細些,理應能得用。隻是彎曲槳葉不好造,須得大匠手工打製,其中拋費可不低。”
嚴奉楨抬起茶盞道“老陳徑直給了價碼兒就是了。”
“八十兩。”
噗——
嚴奉楨側頭一口茶水噴在地上,眼鏡後的眼睛瞪得溜圓“多少?”
那吳兆鬆笑道“景文也知武備院價碼兒,我瞧了上頭的零件兒,依著那皮尺全都得開模,大匠手工打造,自然是貴了一些。不過既然是景文帶來的,那就減免些,我看六十兩足矣。陳主事說呢?”
那陳主事麵上不喜,到底還是拱手道“大人做主就是,下官全憑大人吩咐。”
“好,那就六十兩。打發院裡最好的大匠,儘快打製。”吳兆鬆又轉頭看向李惟儉“等造好了,複生再帶著銀錢來取,你看如何?”
李惟儉笑著拱手“多謝吳郎中。”
嚴奉楨放下茶盞,說道“茶也喝過了,我與複生就不在吳郎中跟前兒礙眼了。”
吳兆鬆笑著搖頭虛指幾下,沒言語。
嚴奉楨起身就扯起李惟儉“走,帶你瞧瞧自鳴鐘。聖人禦極那年就遣了人去西夷地界搜羅鐘表匠,花了三年工夫才從什麼勞什子馬薩和卡拉拉請來了九個匠人。嘖,那西夷匠人年俸比我父親還高,哪兒說理去?”
嚴奉楨造蒸汽機花光了銀錢,這幾日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府邸中,也是憋悶的久了,拉著李惟儉四下遊逛。晌午餓了,就隨意吃了些茶點,直到申時末,這才戀戀不舍回返。
回程路上嚴奉楨興致極高,東一嘴、西一句,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說起話來漫無邊際。李惟儉就附和著,心中卻估算著如今大順的冶金、製造水平。
他瞧見了坩堝煉鋼,還瞧見匠人將碳粉撒進鐵水裡,以煉製高碳工具鋼;瞧見了九個不知哪國來的西夷帶著二十幾個學徒,卡著單片放大鏡仔細安裝著杠杆式擒縱機;瞧見了畜力鍛錘,叮叮當當將一塊熟鐵砸成了鐵條;還瞧見了匠人截出一個個鐵質圓柱充作軸承裡的滾子……
李惟儉隱隱覺著,隻怕此時大順的頂尖工業水準不比西洋差,差的是工業機械的普及性……畢竟人力實在太廉價了。
李惟儉自知沒法兒學西夷那般推動殖民地開拓,從而造成人力短缺,再催生工業革命。他能做的隻是在技術上先行突破,先行普及蒸汽機,再反推著大順向外開拓。
前世庸庸碌碌,此生不用太過奢求,惟願死前大順能將整個南洋納入版圖,便算得上不虛此行了。
“複生,複生?”
“嗯?哦……”
“嘖,怎地走神兒了?”
李惟儉就笑道“方才想著我那水泵似乎有些錯漏。”
嚴奉楨就道“莫想了,內府彙聚天下能工巧匠,就是有些許錯漏也能給你堵上。那老陳原本隻是大匠,六年前自己琢磨了個曲軸連杆,聖人大悅,直接授了正六品的主事。老陳方才既然沒說,想來你那水泵一準兒能造出來。”
李惟儉唯唯應下。
嚴奉楨又道“此時天色已晚,不若你我尋個地方隨意吃一口。”
“景文兄不急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