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邢夫人低聲說道“老爺,璉哥兒可真是您的好兒子,事到臨頭跟那鳳姐兒一般往後縮,眼裡分明就是沒有您這個老子!”
賈赦自是暗恨賈璉萬事不沾身,可也惱恨方才邢夫人言語失當,隻提了嘴王夫人老太太立馬兒就改了心意,於是沉著臉叱道“蠢婦!要不是你胡亂說嘴,這事兒就成了!哼!”
大老爺一甩衣袖,快步將詫異的邢夫人丟在後頭兒。邢夫人麵上青一陣、白一陣,卻不敢發作,隻得悶頭邁著小碎步隨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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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申時,李惟儉與吳海平打馬而回。
方才在角門前翻身下馬,便有門子緊忙迎上來道“誒唷,我的儉四爺,您可算是回來啦!大老爺、老爺、東府珍大爺這會子都在外書房等著四爺呢,您趕快去吧。”
李惟儉怔了怔,賈赦、賈政、賈珍都在?莫非是自己坑害薛蟠的事兒發了?
每臨大事有靜氣!他麵上不曾顯露,隨手將韁繩丟給管事兒的門子,笑吟吟道“這般大陣仗,今兒這是怎麼了?”
門子道“這……小的可不好胡亂嚼舌。”
李惟儉笑著自袖籠裡摸出一塊碎銀丟過去“這是嫌我近來給的賞錢少了啊,拿著!”
“哎?誒唷,謝四爺賞!”那門子入手一掂量,便知這碎銀起碼二兩有餘,當即眉開眼笑,隨即湊過來低聲道“小的下晌才當了值,聽說早間有個巡城禦史叫詹崇的來了一遭,似乎還跟那樁案子有關。”
“嗯……知道了。成,這賞錢沒白給。”說笑一嘴,李惟儉踱步朝著外書房行去。
腦子裡心思電轉,詹崇來賈府做什麼?按說今兒那倆青皮打行出了首,詹崇這會子應該來拿人啊。偏生此人來是來了,卻又不曾拿人……壞了,隻怕這一遭是被嚴希堯給賣了!
李惟儉駐足,扭頭就見吳海平已經自馬廄裡行了出來,他趕忙招手,待其到得近前,笑吟吟壓低聲音吩咐“找你背後東主,無論如何把那大同車員外的底細打探出來,快去!”
“不是,公子……”
吳海平正要分說兩句,卻見李惟儉雖麵上掛著笑,一雙眸子卻前所未見的冷,當即將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拱拱手“得,您是爺,小的這就去。”
吳海平返身回馬廄,取了馬匹打馬而去,李惟儉則行不多遠便到了賈政的外書房前。
書房外小廝遙遙瞥見李惟儉,早早兒入內稟報,待他到得近前,便有一人迎了出來。
“儉兄弟回來啦?”
說話之人麵帶笑容,生著一雙桃花眼,卻正是賈璉。
“璉二哥!”李惟儉笑著拱手招呼“今兒這是……”
“入內再說,大老爺、老爺早等得急了。”
二人入得外書房裡,李惟儉便見正中左邊兒坐了大老爺賈赦,右邊兒是二老爺賈政,左邊兒下首坐著賈珍。
李惟儉上前見禮,那賈赦老神在在、心不在焉,賈政愁眉不展,反倒是賈珍麵色如常。
“複生可算回來啦,坐,有一樁事……璉兒你跟複生說說。”
“是。”
賈璉拉著李惟儉在右邊兒椅子上坐了,長話短說,將來龍去脈說將出來。
李惟儉心中暗罵,嚴希堯果然將自己賣了!這特麼哪裡是整治薛蟠?分明就是奔著薛家產業來的!
詹崇言辭看似咄咄,實則賈家推說一句不知情,那詹崇就毫無辦法。
以嚴希堯的性情,隻怕過後必會補償自己,就是不知這補償是什麼了。
聽罷賈璉說過,李惟儉裝作還在思忖,那賈政就沉不住氣問道“複生,此事你如何看?”
李惟儉就道“大老爺、世叔、珍大哥商議了一陣,想來早有了盤算?”
賈珍說道“倒是商量了個大略,詹崇過府遞話兒就沒想著把咱們得罪死了,一準兒是彆有所求。”
“著啊,珍大哥說得通透。”李惟儉就道“私以為,那詹崇此舉奔著的並非寧、榮二府。莫看他說得厲害,實則便是官司打到聖人麵前,大老爺、老爺與珍大哥也有的說。”
“嗯?儉兄弟的意思是……奔著薛家?”
李惟儉端起茶盞道“詹崇既來遞了話兒,想來必有後續,大老爺、老爺靜待其變就是了。”
賈政眉頭略略舒展,賈珍神色如故,唯獨那賈赦瞥了李惟儉幾眼。許是一早兒的氣兒還不曾順過去,這位大老爺忽而嗤的一聲,說道“儉哥兒,文龍那官司……莫不是你透露出去的吧?左右你跟他有仇,有事兒、沒事兒的又總往少司寇府上跑,那詹崇可是少司寇的——”
李惟儉麵色不變,賈政就變了臉色“大哥渾說什麼?文龍那案子秘而不宣,隻遞了案卷上來,儉哥兒又是如何知道的?
再說都是親裡親戚的,儉哥兒再怎麼也不會要了文龍的命。”
賈赦哼哼一聲“那可說不準,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李惟儉暗自咬牙,麵上笑道“大老爺這話兒說的,我若是知道此事,直接朝刑部投了匿名狀多好,何必這般費事兒?”
賈政說不得賈赦,隻得道“複生方才回來,快回去歇歇吧。這事兒複生來日若是有空,總要請見少司寇,當麵兒問問。”
李惟儉起身拱手道“好,那小侄先行告退。”
身旁賈璉也起身“我送送儉兄弟。”
二人朝外行去,李惟儉心裡頭破口大罵,賈赦果然是個混賬,不曾招惹這廝,反倒朝著自己潑臟水……嗯,雖然這臟水沒潑錯。
可這話兒險些毀了自己人設,這仇結大了!
到得書房外,李惟儉請賈璉留步,自己朝著夾道行去。繞過東院兒,自家小院兒近在眼前。
結果剛進院兒門,紅玉便趕忙迎將上來,說道“四爺,姨太太、寶姑娘在屋兒裡等了你好一會子了。”
薛姨媽與寶釵來了?
李惟儉略略頷首,紅玉便趕忙上前挑開簾櫳。李惟儉進得正房裡,繞過屏風,果然便見薛姨媽與寶釵早早兒等在了此間。
不待他開口見禮,那薛姨媽便起身質問道“儉哥兒,你不說那樁事沒事兒了嗎?怎麼又冒出來個巡街禦史來?莫非儉哥兒心裡頭一直惱著,文龍那樁事也是你暗中使壞這才——”
“媽媽!”寶釵趕忙起身攔下。
李惟儉卻已變了臉色“真是咄咄怪哉,姨太太這是跑我這苦主屋兒裡興師問罪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