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幸近之路!”
一字一頓言罷,吳郎中駐足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隨行的李惟儉。見其麵上並無異樣之色,這才說道“自今上禦極,內府屢次改製。早前隻許宗室子弟任職,如今卻是內外都可入內府為官,有能者居其上。
且,若得了聖人賞識,說一步登天有些過,平步青雲,一舉跨過幾級堪磨也是有的。”
李惟儉麵上不動,恭敬道“多謝郎中指點。”
吳兆鬆笑著道“此事不算隱秘,我這番話惠而不費,算不得什麼指點。不過說到指點——”
他再次看向李惟儉“複生寄居榮國府,卻好似與之……不睦啊。”
李惟儉笑笑沒言語。
吳兆鬆就道“複生可知十年前的過往?”
“大略聽了些,不過知曉此事的大多三緘其口、諱莫如深,倒是不知內中詳情。”
吳兆鬆頷首,道“那複生怕是不知,當日承天門之變,打著廢太子旗號的京營大將餘成棟……乃是賈府親兵出身吧?”
李惟儉悚然!
無怪寧榮二府的爵位降得這般狠,府中親兵出身的將領扯旗造反,若不是忌憚賈家在軍中勢力龐大,隻怕早就抄家滅族了!
細細思忖,其後賈敬避居玄真觀,賈珍、賈赦隻領了閒散差遣,賈政乾脆走了文官路線,而其後更是將賈元春送入宮中……這內中未嘗不是賈家生出避禍之心,才如此韜光養晦。
再往後賈珠又走文官路線,奈何二十出頭便早夭了,其餘子弟又不成器,這才掐死了賈家轉型之路。於是如今寧榮二府就這般不上不下、不倫不類的維係著,將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宮中的賈元春身上,就指望著重新得了聖眷,好延續富貴。
他思忖時,就聽吳兆鬆又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如今賈家富貴了四代,也差不多了。嗬嗬,複生說呢?”
李惟儉心思電轉。吳兆鬆此人乃是嚴希堯的門生弟子,此番又是在嚴府側院說的這番話,隻怕這話是嚴希堯之意。
再回想先前嚴希堯對四大家毫不掩飾的敵意,李惟儉暗暗忖度,莫非嚴希堯是想利用自己對付賈家?
他本心就對賈家無好感,錯非大姐姐李紈還在賈家,他巴不得遠遠避開呢。
當即笑了笑,他說道“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妙!”吳兆鬆合掌讚了一聲,笑吟吟道“複生前次見了貴人,來日必前程遠大。恩師私下曾說過,門下聽話的磕頭蟲太多,偏生少了複生這般有能為的。來日複生發跡了,可莫忘了我這個兄長啊,啊?哈哈哈——”
李惟儉打蛇隨棍上,笑著應承道“我發跡還不知何時呢,兄長此番卻是平步青雲了。”
“哈哈哈。”
吳兆鬆又略略盤桓,這才與李惟儉分彆。
李惟儉尋了抄手遊廊落座,心中思量一番,好半晌才將嚴希堯的心思猜了個大略。
打一巴掌、嚇唬一通、給個甜棗,再退而求其次。其目的不過是想讓他李惟儉充作耳目,用來對付賈家這般的四王八公……哦對,東平王兵敗青海,如今隻剩下三王了。
對付賈家,李惟儉沒意見。好生生的大姐姐李紈,嫁入賈家被磋磨成什麼情形了?便是沒人攛掇,李惟儉都要尋機報複一二。
隻是對付歸對付,無論如何不能牽扯到大姐姐李紈……還有小外甥賈蘭身上,這是底線。
想明此節,李惟儉忽而自失一笑,暗忖這位少司寇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不過是個秀才,就算有些實學功底也犯不著這般手段連連吧?
正當此時,忽而就聽不遠處一聲叫嚷“出水啦!”
李惟儉醒過神來,起身快步朝著打井處行去。到得近前,那絞盤轉動,轆轆帶著衝錐緩緩。待固定了繩索,劉大推開兩個兒子,腰間係了繩索親自墜下。鞠了一捧清水略略嘗了嘗,忽而便怔住了神。
“爹,如何了?”
“莫問了,一準兒是苦的。哎,這就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兩個兒子還在嘟囔,那下方井底的劉大卻怔怔失神道“甜的……”
“啥?”
“爹,你大聲些!”
“甜的,是甜的,出的是甜水啊!”劉大放聲高喊,頓時引得周遭哄然。
劉家兩兒子兀自不肯相信,其中一個撥開兄弟,探出半截身子朝下嚷嚷“爹你上來,我自個兒下去嘗嘗。”
另一個也道“就是,爹你歲數大了,怕是嘗得不準。”
“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沒死呢,是甜是苦還吃不出來?真真兒是甜水啊!”
周遭又是哄然,嚴府仆役或驚奇、或欣喜,種種不一而足。
唯有李惟儉笑吟吟站在一旁不曾言語。雖早有預料,可打出了深層地下水,好歹這顆心是落在了肚子裡,如此,便能謀劃下一步了。
他扭身便走,點過一名仆役“去叫徐管事來,嚴令此間事宜不可露出一星半點的風聲。那劉家父子三人好吃好喝招待著,就是不能放走。”
那仆役也是個伶俐的,當即領命轉身就跑。
李惟儉遠遠負手站定,長長舒了口氣。這世間人隻道他上進是為了仕途經濟,又有幾人知曉他李複生之誌,豈會僅僅是這般庸俗?
銀錢,夠用就好;女子,隨心就好;官職,有沒有都成。他李複生來此一遭,為的是將這老大的帝國,推向工業革命,推向全球殖民!與那西夷一較短長!
免得三百年後,華夏子弟還要看那西夷臉色行事!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華夏,就該在此方天地獨領風騷!
那徐管事匆匆而來,遠遠就見李惟儉一襲月白長衫,麵上噙著笑意,負手迎風獨立。徐管事眨眨眼,心中古怪,那李公子明明不過十三、四的年紀,不知為何,此時卻分明淵渟嶽峙,現出一派宗師氣度!
正當此時,就聽得有人呼喊‘絞盤鬆了’,繼而就是一聲轟然炸響,隨即漫天的井水潑灑而來,不偏不倚將李惟儉淋了個通透。
徐管事眨眨眼,再看李惟儉狼狽的模樣,哪裡還有什麼宗師氣度?搖搖頭,他趕忙上前喝道“怎地這般不小心?誒唷,李公子,你這……快來人,領著李公子去換一身衣裳去。”
李惟儉麵色古怪,心道果然不能胡亂插旗啊,隻是想一想就遭了無妄之災……想上進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