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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禦書房。
筆墨擱置,政和帝抬手捏了捏眉心。
太上皇早年還算英明,晚年昏聵至極,於是滿朝上下文恬武嬉,朝綱崩壞。政和帝自登基以來,一點點的扭轉老大的帝國,朝著心目中既定的方向前行。
奈何此舉好似逆水行舟,真真兒是千難萬險!
去歲北旱南澇,賦稅徑直少了兩成,如今朝廷四處打饑荒。他本意厲兵秣馬,再與準噶爾一決雌雄,卻因著戶部空空如也,隻好暫且罷手。
他得位不正,當日奪門之變後,不敢擔負弑父殺兄的罵名。於是太上皇榮養於內,廢太子圈禁於外。
本道那廢太子好吃好喝的走完一生,好歹能扭轉他的名聲,怎料廢太子竟吞金死了!
廢太子府邸有禁軍守護,伺候的太監每月輪換,那銅丸是誰給廢太子的?隻怕此事定是朝中逆臣暗中勾連所為!
事涉皇家陰私,政和帝不好將此事交與外朝查驗,隻得命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忠勇王去調查此事。
想想便愈發頭疼,政和帝便沒了心思繼續批閱奏章。
半晌,他忽而睜開眼,便見筆筒旁隨意丟棄著一封條陳。略略思忖,這才想起來是李守中家中的少年郎所呈。
失聲一笑,政和帝抬手取過,想著瞧瞧那少年郎到底在條陳上說了什麼。他不在意內中有多荒謬,權當是看樂子了。
條陳展開,入目的是規規矩矩的館閣體。政和帝靠坐了,一手捏著隨意翻看起來。
看過一麵,政和帝麵色凝重起來,翻過來又重新看過。細細看過一遍,政和帝蹙眉暗自思忖,低聲嘟囔道“這法子……好似有門啊。”
禦書房裡隻留了個大太監隨侍一旁,便是那日李惟儉見過一麵的戴權。
戴權偷眼打量聖人麵色,心中納罕卻不敢出言攪擾。
便在此時,外間有太監停在禦書房門前,連連朝著戴權使眼色。戴權躬身躡足行過去,附耳便聽得那太監耳語幾句,隨即挪開身形朝著其頷首,這才躡足緩步行到桌案旁。
打量了半晌,待聖人道了聲‘不錯’,且麵帶喜色,戴權這才輕聲道“聖人,忠勇王請見。”
“哦?來了就讓他進來。”
“是。”
戴權起身,衝著禦書房門前點點頭,那門前等候的太監這才快步而去。
政和帝舒展身形,可謂龍顏大悅,負手繞桌案而走,笑道“本道不過是些直抒胸臆的書生之見,不想卻是這等妙法。若是可行,來日京師再無吃水之難,還能多了一筆收入。妙,妙,果真是妙。”
倏忽停步,又搖搖頭“說到底還要看能不能打出甜水來。嗬,若果然打出了甜水,那這法子便能施展了。”
自言自語間,外間龍行虎步行來一人,戴權打量一眼,趕忙道“聖人,忠勇王到了。”
政和帝站定,眼瞅著三十出頭的兄弟快步而來,上前見禮“臣……”
“免了免了免了,”政和帝不耐這些規矩,連連擺手,直弄得忠勇王哭笑不得。
忠勇王還是堅持參見了,起身這才道“聖人,禮不可廢啊。”
政和帝嗤笑一聲道“又沒外人,自家兄弟禮來禮去給誰瞧呢?自己找地方坐了。”
“是。”忠勇王倒也聽話,乖乖搬了繡墩落座。
政和帝卻一偏腿,乾脆坐在了桌案上“查的如何了?”
“這……臣弟拷問了宅子裡的太監、宮女,都說不知。不過有人說起,前些時日有風箏墜在花園裡,其後禁軍兵丁查驗了,其上並無蹊蹺。那風箏臣弟驗過了,唯獨少了一側尾翼的銅鈴。”
政和帝蹙眉。
忠勇王繼續道“至於那風箏,時日實在太久,隻怕一時半刻查不出來。”
政和帝便道“那便慢慢查,定要查仔細了。”
“是。”忠勇王拱手。
政和帝起身落地,隨手抄起那條陳,想了想,徑直走到忠勇王身前遞將過去,道“不說那些煩心的,你且看看這一封條陳。”
忠勇王接過來,起初沒當回事。待掃量了一遍,旋即沉思起來,麵上略略凝重,趕忙又仔細看了一遍。
半晌,忠勇王放下條陳道“這條陳有理有據,若果真能打出甜水來,此事定然是成了的。聖人,不知這條陳是何人所呈啊?”
政和帝笑笑,說道“便是朕那日與你提過的李……”
政和帝扭頭看向戴權,戴權趕忙道“李惟儉。”
“對,李惟儉,此人本是李守中族中子弟,偏生實學造詣極高。嚴希堯舉薦時曾說,此人微積分造詣怕是在其之上。”
“人才啊。”忠勇王真心讚道。
那實學,尤其是微積分,忠勇王還真就耐著性子學了倆月,奈何越看越懵,後來乾脆再也不看了。
政和帝就道“此案交給下頭人嚴查就是了,你且抽空去見一見李惟儉。若果然打出了甜水,就按著——”政和帝頓了頓,思忖道“——不好讓李惟儉白忙活,算他一成股子,以酬其功。”
“是。”
兄弟二人又言談一番,忠勇王這才告退而去。
此後兩日,忠勇王每日上午都會去外城武備院盤桓一陣,奈何左等不見李惟儉,右等還是不見人影。
第三日好容易碰見嚴奉楨,先是得了個好消息,那井果然出了甜水!
跟著他又問起李惟儉,嚴奉楨壞笑一聲道“王爺不知,出甜水那日絞盤鬆了,砸出井水來濺了李複生一身,這人尋不見妥帖的衣裳,隻好騎馬回了賈府。不想路上受了風,轉天就病倒了。”
忠勇王眨眨眼“病了?嘖,本王等了兩日,早說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