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搖了搖頭,道“老太太昨兒就問了王太醫一通,旁的沒問。”
李惟儉心下思忖,欠下這般多銀錢,隻怕賈赦有的鬨了。這榮國府大房、二房之間本就水火不容,此一番還不知鬨騰成什麼樣兒呢。
賈政此人麵上方正迂腐,怕是不會說些什麼,可那王夫人卻不是個省油的燈。如此,今兒一準兒是有好戲瞧了。
一餐早點祭了五臟廟,雖依舊有些宿醉頭疼,可胃口裡暖洋洋的,李惟儉好受了不少。
紅玉拾掇碗筷時又道“四爺,瞧著已是四月下,寶二爺的生兒快到了呢。”
“哪天來著?”
“四月二十四,芒種前兩日。”
寶玉可是闔府的寶貝命根子,這生兒賀禮可得仔細了。李惟儉琢磨著待會子去一趟內府造辦處瞧瞧,轉念忽而又生出個壞主意來,於是不由得暗樂不已。
這天捱到辰時過,李惟儉方才出了門兒。他先行去了造辦處,方才進門兒那小吏就急吼吼的迎了上來“誒唷,李公子誒,您可算是來了。”
“怎麼個情形?”李惟儉笑著問。
那小吏一嘬牙花子,抱怨道“那玉墜子的事兒,合著您李公子是全忘了?”
玉墜子?李惟儉想起來了,笑著道“慢工出細活兒啊,我總不好一直催問。怎麼,那玉墜子得了?”
小吏道“得了是得了,隻是前後廢了兩枚玉墜子。”說話間將李惟儉引到貨架子旁,小吏小心取下一枚雞血侵染出字跡的玉墜子來“造辦處的大匠許久不曾動手,這手藝就有些生疏了,前兩個玉墜子字跡模糊,實在不好交給李公子。哎,您這一單,造辦處是虧大發了。”
李惟儉聞弦知雅意,招呼過吳海平,取了枚五兩的銀稞子交給小吏,笑著道“辛苦辛苦,往後我多多照顧造辦處生意就是了。”
小吏當即大喜過望,連連作揖道“誒唷,有李公子這話兒就妥了。”
李惟儉笑著頷首,這才拎起那玉墜子來觀量。形似淚珠,上下鑲嵌的金花兒,連著根鏈子剛好能掛在脖頸上,其上蠅頭小楷寫了兩行字跡,內中血色豐潤,渾然天成,瞧著不比寶玉那塊差。
他將玉墜子收好,又四下逛了逛,沒尋見可心的物件兒,這才離了造辦處。
轉頭李惟儉又去了嚴府,在書房裡閒坐了好半晌,那嚴奉楨才哈欠連天迎了出來。不問自知,二公子昨兒定是操勞了。
“複生今兒怎地來了?”
“老師今兒不是休沐嗎?”李惟儉與嚴奉楨熟稔了,說話間卻是連起身也欠奉。
那嚴奉楨渾不在意行過來,抄起茶盞飲了一盞溫茶,落座後翹起二郎腿道“彆提了,一早兒被聖人叫去問對了。”頓了頓,又道“複生沒瞧報紙?昨兒禮部有個主事自縊了。”
“積欠?”
“正是。”
李惟儉暗自佩服老師嚴希堯,人家一早兒就斷定清理積欠必會引得官不聊生,這才尋機與陳宏謀大吵一架,將自己個兒從此事中摘了出來。料想首輔這會子正焦頭爛額吧?
轉念一琢磨,這清理積欠隻怕是聖人授意,總不會因著個小小主事就停將下來吧?
李惟儉便問道“聖人此番……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嚴奉楨歎息道“甭提了,若隻是個小吏也就罷了,今兒一早忠順王的長史也險些自縊。”
“啊?周安也上吊了?”
嚴奉楨道“是啊,虧得順天府去的及時,不然啊又是一筆爛賬。”他瞥向李惟儉,揶揄道“複生得空可得好生謝過順天府啊,不然回頭兒定然有禦史言官上書彈劾那股子交易所。”
李惟儉一攤手“與我何乾?拿主意的是聖人,操辦的是忠勇王,得利的是內府、順天府,我不過是個出主意的罷了。”
“嗬,說得輕巧,不論聖人還是忠勇王,禦史言官都惹不起,唯獨你這小小秀才人家得罪就得罪了。”
“嗯,有道理。”
昨兒交易所中的詳情,酒宴時李惟儉自是聽聞了。可憐周安,若是死了也就罷了,偏生被救了下來,背著二十幾萬兩的債務,往後隻怕是生不如死啊。
“複生還沒說呢,尋我父親何事啊?”
李惟儉就道“找景文兄也是一樣。聽聞師兄詹崇早年可是二榜進士,不知可有時文筆記之類的——”
不待其說完,嚴奉楨就納罕道“伱考實學,要那玩意兒做什麼?”
“不是我用,這不那位銜玉而生的眼看就要生兒了嗎?”
嚴奉楨眨眨眼,頓時樂不可支“哈哈,複生真真兒是個壞種啊。我可是聽說過,那個寶玉隻顧著在脂粉堆裡打混,從來不耐煩讀四書五經。”
李惟儉正色道“既是自家親戚,總要勸其上進啊。”
這二公子也是個樂子人,當下按捺不住,起身扯著李惟儉就走“走走,我帶你去尋詹崇。哈哈,回頭兒那寶玉什麼臉色你可得仔細跟我說說。”
二人離了嚴府去尋巡城禦史詹崇自是不提,且說這日原本還算安靜的榮國府,因著兩名順天府書辦登門造訪,頓時惹得上下雞飛狗跳。
臨近午時,賈母正閒坐軟塌上,鴛鴦便進來稟報“老太太,外頭來了兩個順天府的書辦?”
賈母隻知賈赦虧錢了,卻不知還欠下了順天府五千多兩銀錢。因是蹙眉道“這……大老爺這會子正病著,隻怕不便待客。璉兒呢?”
“二爺得了大太太吩咐,去外頭給大老爺尋藥去了。”
賈母道“那就先將人打發了,讓他們等老爺回來了再說。”
鴛鴦聞言且不曾挪動身形,囁嚅道“老太太,隻怕是不好打發啊。”
“怎麼話兒說的?”
鴛鴦道“人家是來尋大老爺催債的,這不給個準話兒,怕是打發不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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