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日不曾去瞧過二姑娘,略略休憩,他便尋了過去。這內中旖旎自是不足朝外人道,直到申時飯口,李惟儉這才回返自家小院兒。
這會子他用過了晚飯,正與紅玉打聽寶玉那實學上的如何了。紅玉今兒倒是掃聽了一番,隻說一早兒寶二爺朝綺霰齋去的時候興高采烈的,待午時出來時卻蔫頭耷腦的沒了興致。
李惟儉聽罷心中不禁暗樂,那科學小實驗瞧著自然好玩兒,可學起來又哪裡是好玩兒的?
隻看寶玉這般情形,怕是要不了幾日就得放羊。李惟儉不管彆人如何作想,隻想著黛玉將寶玉的人性瞧清楚了,如此也算對得起林如海當日的照拂了。
正說話間,吳海平忽而來了。紅玉過去問詢一番,回來便狐疑著道“四爺,外頭有個傅姑娘求見。”
“傅秋芳?她怎麼來了?”問過一嘴,李惟儉忽覺不對,轉而道“這傅姑娘是拜訪過老太太才來尋我的,還是直接來尋我的?”
紅玉便道“走的是側門兒,瞧那樣子就是來找四爺的呢。”
李惟儉撓頭思量一番,起身道“也罷,我出去見見吧,瞧瞧她說什麼。”
他起身施施然出了小院兒,正房裡幾個丫鬟彼此遞眼色,晴雯癟嘴道“不過見了一麵,就這般上趕著,無怪雙十還不曾出嫁!”
紅玉笑道“你這是吃的哪門子飛醋?就她這般家世,再有傅試那般的兄長,四爺哪裡瞧得上?”
晴雯卻道“當太太自是不夠格的,說不得硬著頭皮湊過來與咱們姐妹相稱呢。”
紅玉麵上一僵,道“不能吧?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
晴雯哼聲道“她算哪門子的官宦人家姑娘?那傅試連個正經出身都沒有,早前不過是個監生,還是求著老爺疏通,這才一步步做了官兒。”
紅玉思量一番,忽而笑道“既是這般,那就更不消理會了。不過每月多出二兩月錢罷了,她還能使喚咱們?”
晴雯不言語了,可依舊繃著臉。屋裡頭已經四個丫鬟了,儉四爺雖對她寵溺有加,卻從不厚此薄彼。想來,她們四個來日都會抬了身份,做了姨娘。四個就不少了,再來一個,那豈不是又要多分出去一份兒?
晴雯哪裡甘心!
她這邊廂生著悶氣自是不提,卻說李惟儉到得院兒門前會同吳海平,一路出了側門,便見傅秋芳俏立門旁。
見過禮,不待傅秋芳開口,李惟儉就笑道“傅姑娘多禮了,你既機緣巧合投奔到我的宅子裡,我總要管一管。那一百兩盤纏姑娘收好,路上多加小心。”
傅秋芳瞧了李惟儉一眼,先是要緊下唇垂下螓首,低低的說了一句什麼。
李惟儉沒聽清,忙問“姑娘說什麼?”
“不夠!”聲音略略大了些許,傅秋芳抬起頭來,一雙瀲灩與李惟儉對視,說道“還,還差四千一百兩。”
李惟儉麵上笑容不變,說道“這卻奇了,怎麼還有零有整的?傅姑娘不妨說說其中道理?”
“我還需缺四千一百兩,湊足五千兩,將哥哥貪下的藏銀上繳,或許哥哥便能從輕發落。”
傅秋芳既不曾跪下哀求,也不曾哭得梨花帶雨,隻是平靜地看著李惟儉,眸中一片平湖。
李惟儉思忖了下才明了傅秋芳的意思,大抵是傅試所得贓銀是四千二百兩?因是他說道“傅姑娘,且不說這些銀錢你如何歸還,我說句醜話,隻怕這銀子就算繳上去了,令兄隻怕也難以脫罪。”
傅秋芳道“好歹拉扯我到大,我不求旁的,隻求兄長免了一死就好。如此,也對得起這些年的恩情了。至於歸還——”她自袖籠裡抽出一封紅紙箋,囁嚅著雙手遞上。
李惟儉納罕著結果,展開來,卻見內中娟秀字跡寫著“京師外城北孝順胡同有訴女子,名傅秋芳,年已長成,自憑議配李惟儉為側室,本日收到聘銀五千兩。
本女即聽從擇吉過門成親,熊罷協夢,瓜瓞綿延。
本女的係良家女子,亦不曾受人財力、來曆不明等事,如有此色及走閃出,自當聘銀送還;倘風水不虞,此乃天命,與銀主無關。
今立聘證,故立婚書為照。
”
下頭簽字畫押,分明是傅秋芳自己寫的聘妾文書。
大順綿延百年,這禮教多少有些崩壞。從前聘妻納妾,如今為了好聽,納妾也說成是聘。
李惟儉看過文書撓頭不已,心下納罕道“這上頭分明是五千兩,怎麼方才傅姑娘隻說四千一百兩?”
“我家那宅子大抵能抵八百兩。”
傅秋芳這般顏色,若說不心動那是假的。且隻是納妾,又不是正妻。但李惟儉不過與其幾麵之緣,談不上了解,更不知其品性,哪裡敢隨意領會家中?若是個心思深沉、狠辣的,定會攪得家宅不安。
因是他思忖著說道“傅姑娘這卻難為我了。”
她眼中慢慢現出失落之色,問道“不,不行嗎?”
李惟儉思量著說道“那日傅姑娘夜裡隻帶了個小包袱跑到我那宅院門前,可是與你兄長起了齟齬?”
見傅秋芳沉吟不語,李惟儉道“不能說?還是不想說?”
傅秋芳舒了口氣,說道“事到如今,他命都要沒了,這些事也不用遮掩了。”
當下便將傅試夫婦謀劃著將其送給人做外室,以謀求忠順王府長史差遣的事兒說了出來。
李惟儉聽罷心下納罕,問道“傅試這般待你,傅姑娘還要舍身相救?”
那傅秋芳說道“我自幼父母早亡,是兄長拉扯大的。都道長兄如父,這養育之恩總要報還。”
李惟儉問道“假若,此番令兄免了身死之罪,傅姑娘來日——”
傅秋芳決然搖頭,說道“養育之恩已報,從此他是他、我是我,再無瓜葛。”
有情有義,恩怨分明,也不是二姑娘那般綿軟的性子,這傅秋芳瞧著綿裡藏針,極得李惟儉的胃口。
他心下動容,將文書遞還,說道“這文書且不急,而且要為令兄脫罪,也不是銀子就管用的。我且找人掃聽一番,若辦成了,咱們往後再說。傅姑娘看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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