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三章且將心執紅酥手略略說過一會子話兒,李紈本想叮嚀、囑咐一番,轉念卻想,如今這弟弟可是不得了,細論起來都是儉哥兒在照料她,她不過耳提麵命、老生常談,實則還真照料不到儉哥兒。
因是心下感慨萬千,忽而想起一事,忙道:“是了,那升爵的聖旨可曾供奉進家廟了?”
傅秋芳在一旁道:“昨兒老爺方才歸來,妾身正想著今兒與老爺商量呢。”
李紈頓時唬了臉兒道:“這可是大事,馬虎不得。擇日趕緊送進家廟裡供奉了,也讓三叔、嬸子高興高興。”
李惟儉唯唯應下,李紈再沒旁的話兒,眼看時辰差不多,便要領了賈蘭回返榮國府。李惟儉想起一事,趕忙讓傅秋芳取了一匣子蟲草來。
待碧桐取了物件兒回來,李惟儉送到李紈手中,說道:“原還想著哪天大姐姐來了再送呢,趕巧今兒就來了。這是我在青海搜羅的蟲草,每日服食一枚,有延年益壽、外邪不侵之效。”
李惟儉沒說此物金貴,李紈卻不敢小覷,連忙看向傅秋芳。傅秋芳便笑道:“大姐姐不知,此物在青海價比黃金,老爺搜羅月餘,幾儘將青海蟲草儘數卷了回來。”
李惟儉趕忙道:“莫胡說,忠勇王處還有不少呢。”
傅秋芳趕忙道:“是了,聽老爺說,王爺便是每日服用此物,方才逐漸好轉的。”
忠勇王重傷險死之事,李紈自是知曉。聞言頓時驚道:“這般說來,這蟲草豈非堪比人參了?”
這卻不好說了,不過此時已有中醫讚此物功效等同人參。
李紈因是又感歎道:“儉哥兒費心了。”
李惟儉這會子心事重重,當下再無旁的話,起身送了李紈與賈蘭出府,轉頭兒就自行鑽進了書房裡。
這一待便是一下午,臨近晚飯,紅玉過來催問一番,回來之後滿臉的哭笑不得。
傅秋芳與晴雯納罕問:“老爺怎麼說?”
紅玉滿臉莫名道:“四爺正翻看大順律呢。我問四爺看這勞什子大順律作甚,四爺說是方便往後欺男霸女。”
晴雯眨眨眼,頓時掩麵而笑,說道:“怎地四爺此番回來,這性子愈發詼諧了?”
唯獨琇瑩蹙眉道:“四爺莫不是真要欺男霸女?”
傅秋芳就道:“老爺哄紅玉的,料想是嚴大人敲打老爺,或是往後老爺可能往刑部動一動?”胡亂忖度一番,又道:“咱們先開飯吧,讓廚房給老爺那份溫著。”
一眾女子應下,正要各自散去,念夏急匆匆而來,道:“姨娘,老爺說是留飯,這會子又往嚴府去了。”
傅秋芳頓時憂心不已,隻道良人定是要操持朝政大事……莫非年後真要往刑部動一動?如今這爵位是夠了,若是官職再升一升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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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李惟儉急忙忙一路趕往嚴府,路上心下腹誹不已,他這老師什麼都好,就是沒事兒總喜歡給他下套。
那大順律內中附有判例,李惟儉瞥見其中一則,太上時有慎刑司郎中妄揣聖心,結果被判了個抄家滅族……頓時嚇了一身冷汗。
他謀算寧國府的行徑,可不就是妄揣聖心?
知道老師嚴希堯有意敲打,不然那判例也不會剛巧便列在十惡不赦大罪之後,可李惟儉心下還是不爽利——有事兒就不能明說嗎?
思忖間到得嚴府,徐管事好似早知李惟儉會來,因是徑直將其引到了書房裡。李惟儉略略小坐,嚴希堯便一身常服而來。
趕忙起身見禮,嚴希堯便笑吟吟道:“不錯,想明白了?”
李惟儉拱手道:“是,學生想差了……隻是,老師下回能不能明說?這萬一學生要是操持不當——”
卻見嚴希堯擺手道:“不過些許小事,複生何必在意?”
“哈?”
嚴希堯正色道:“如今複生是吏,老夫是官……複生可知官吏有彆?”
李惟儉脫口道:“當官勞心、為吏勞力。”
嚴希堯頷首道:“複生之能,儘在化腐朽為神奇,不拘首輔是誰,都要用複生之能。首輔如此,聖人也是如此。複生年歲還小,此時為能吏有何不好?交遊遍天下,無人不讚好。複生怕是不知,老夫有時也豔羨不已啊。”
李惟儉沒言語,心忖隻怕老師另有下文。
果然,就聽嚴希堯道:“不過嘛,這交遊太廣闊,身上半點劣跡也無,聖人怕是會生出忌憚之心啊。”
可不是嘛!年紀輕輕家財百萬,又封了竟陵伯,換做旁人奮鬥終生隻怕都求不來這般富貴,而如今李惟儉才多大年歲?
換了李惟儉是皇帝也得暗自思忖,這小子什麼都不缺了,還處處與人為善,心裡頭到底求什麼?莫不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自然,李惟儉又不掌兵權,不會惹得聖人這般忌憚,可大抵會生出防範之心。
且帝王心術,使功不如使過。曆朝曆代,授人以柄,自汙自黑者還少嗎?想那先秦大將軍王翦,不也得自汙以求自保?
此時便聽嚴希堯道:“如今正值新黨當道,複生蟄伏也算明智。做一能吏,逍遙自在,足以待時而動。可若日後複生想要主政一方,這能吏之法……怕是就不夠用了。不過老夫思忖過,便是複生一生為能吏也沒什麼不好,少費些心思,多些自在。嗬,老夫若有複生之能,隻怕巴不得為一能吏啊。”
李惟儉聞弦知雅意,道:“老師意思是,若學生不曾勘破此理,便乾脆授人以柄?”
嚴希堯頷首道:“都道世上聖人、君子少,可誰又願意與聖人、君子為友?”
這倒是沒錯兒。倘若一個人的道德水準太高,那似李惟儉這般的尋常人與之相處,真真兒會倍感壓力,以至自慚形穢,換個心眼兒小的說不得還會生出嫉恨的心思來。
“複生才這般年歲,隻要不是十惡不赦之罪,偶爾犯錯也是尋常。”
“是,弟子受教。”
又略略盤桓,李惟儉不好過多攪擾,旋即告辭離去。乘在馬車上,李惟儉蹙眉暗自思忖,如今變法之際,自然不好過多沾染朝政。隻是自己這個年歲,熬個十幾、二十年,總能將陳宏謀等新黨熬下去。
他一心想著推動大順工業化,如今自是暗自推行,待十幾、二十年後,說不得工業資本與傳統士大夫之間就會水火不容,李惟儉作為始作俑者,到時候隻怕不好置身事外……嗯,這謀算榮國府的事兒須得仔細謀劃了,有些錯能犯,有些還是免了吧。
回得自家府邸,傅秋芳、晴雯等姬妾自是迎上前關切,李惟儉隻推說老師嚴希堯出了道題,再沒說旁的。晴雯不以為意,傅秋芳心下狐疑,卻趕忙催著丫鬟端來溫熱酒菜。
李惟儉匆匆吃過一口,又去到書房裡暗自思忖,直到二更時分方才去到傅秋芳房中安歇。
李惟儉心事重重,傅秋芳心下惴惴,眼看李惟儉到來,傅秋芳咬唇道:“要不……老爺今兒去紅玉房裡歇著?妾身……實在遭受不住。”
也無怪傅秋芳高掛免戰牌,昨兒夜裡折騰了一個時辰,魂兒都不知丟了幾回,最後還是碧桐接手,傅秋芳方才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