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四章姑侄生間隙香菱緊忙俯身拾起紙箋,若無其事夾在書冊之中。抬眼掃量,便見黛玉麵上騰起紅暈來,若再出言打趣,怕是就要羞惱不已。
因是香菱隻抿嘴淺笑,並不曾言語。黛玉正要說些旁的,身後雪雁卻不曾瞧見姑娘臉色,忙道:“姑娘,那香囊莫忘了。”
黛玉原本還板著臉,此言一出頓時破功,嗔道:“偏生你多嘴!那香囊隻是尋常,我尋思回頭兒繡了個好的再送人。”
雪雁便勸說道:“姑娘親手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自然是頂好。”她知黛玉羞怯,緊忙自箱籠裡翻找出來塞到香菱手中:“收好,莫讓外人瞧見了。”
香菱頷首應下,黛玉板著臉道:“你既要學作詩,我總得過問你讀過什麼詩詞沒有?”
香菱將書冊放在一旁桌案,香囊仔細攏進袖口,說道:“這一二年多是翻閱儉四爺的書冊,偶爾也買過兩本。多是讀陸放翁、老杜、李青蓮、陶淵明的,餘下都是間雜著匆匆看過罷了。”
黛玉笑道:“這倒是省事兒了,你先讀王摩詰,再將應,謝,阮,庚,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香菱笑道:“既這樣,好姑娘,你就把這書給我拿出來,我帶回去夜裡念幾首也是好的。”
黛玉聽說,便命紫娟將王右丞的五言律拿來,遞與香菱,又道:“你隻看有紅圈的都是我選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問你傅姨娘,或者再來見我,我講與伱就是了。”
香菱拿了詩冊,想著這會子還早,乾脆便諸事不顧,當下便翻閱起來。黛玉看在眼裡,對香菱又高看了幾分。
儉四哥身邊兒幾個丫鬟,黛玉獨喜晴雯與香菱,對那伶俐的紅玉倒是不怎麼親近得起來。
香菱細細研讀,遇到果然有不懂的地方,趕忙便尋了黛玉討教。這一看一教,不覺便日頭偏西,眼見到了申時。
直到老太太跟前兒的大丫鬟來請,黛玉與香菱方才恍然,不查間竟過了一、二個時辰。
隨即趕忙略略拾掇了,披了外氅往前頭大花廳而去。
……………………………………………………
卻說李惟儉與三春、寶釵說過好半晌話,鴛鴦便來報,說是政老爺回府了,正要見李惟儉。李惟儉當即去到外書房,陪著賈政說了好半晌話。
如今情勢不同,李惟儉二等伯在身,又是正五品的郎中,不論怎麼論都在賈政之上。因是賈政決口不提朝政,隻與眾清客清談。政老爺心下彆扭,自是不足為外人道。
前回不曾邀得李惟儉,賈政可是被侍郎穿了好些時日的小鞋,便是如今也不算順遂。可政老爺脾性倔強,又極好臉麵,越是如此,便越硬挺著不肯請李惟儉在中間轉圜。
待到元春封妃,政老爺方才鬆了口氣,那侍郎好歹是不再針對他了,卻也決計不肯將差事交與賈政處置。這般倒是對了政老爺的心思,左右他也無心任事,莫不如便如此閒散下來。
待臨近申時,仆役來報酒宴備在了花廳,賈政便讓李惟儉先行一步。李惟儉告退而去,待出得外書房,本要自寶玉外書房的小門入內宅,如此穿行一陣兒便徑直到得賈母院兒。
不想角門處停著一個人影兒,眼見李惟儉往小門兒而去,那人影兒頓時壓低聲音招呼道:“儉四爺,還請這邊兒來。”
此時天色尚早,李惟儉定睛觀量,才發現此人竟是王熙鳳身邊兒的平兒。眼見其麵上急切,心下暗忖,這定然是有事兒來尋自己。因是李惟儉轉向儀門旁的角門,二人一先一後行了到向南大廳前方才問道:“平兒姑娘尋我有事兒?”
平兒刻下穿著銀底兒湖藍雲頭竹葉紋樣鑲領撒花緞麵對襟窄袖披風,內裡是魚肚白對眉立領襖子,下身配著墨綠緞子馬麵裙。身量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麵容和善之中,又透著嫽俏嬌嬈。
平兒四下觀量,緊忙道:“方才大老爺打發人來尋四爺,得知四爺去了老爺處方才罷休。二奶奶料想必是為了那暖棚營生一事……還請儉四爺替二奶奶遮掩一二,如今公中匱乏,大老爺也不知從何處掃聽了,聽聞二奶奶那營生極賺錢,便吵著要收回公中。”
李惟儉眨眨眼,心道這倒是極附和賈赦的性子,他自己得不著好兒,那旁人也彆想好,典型的損人不利己啊。他故作納罕道:“收回公中?這是怎麼話兒說的?與我合股的是二嫂子,與公中何乾?再說如今掌家的是太太……太太總不會答應這等荒唐事兒吧?”
平兒麵上分外為難,幾番欲言又止。
李惟儉愈發訝異,道:“太太竟然允了?”
平兒隻道:“許是太太也沒法子了,方才叫了二奶奶,打聽那暖棚營生的事兒呢。二奶奶氣得哭了一場,又打發我來求四爺,待會子若有人過問,求四爺隻說那股子是九一分成,事後二奶奶……”
李惟儉趕忙擺手,說道:“放心,不過略略遮掩,大老爺、太太總不會來催逼我。”
平兒頓時長長鬆了口氣,道:“那就好。四爺先走一步,我還得尋二奶奶回話兒呢。”
李惟儉頷首,轉身不緊不慢行去。他方才之所以止住平兒話頭兒,蓋因他早早兒的立下了君子人設。君子啊,又怎能挾恩圖報?
事後王熙鳳如何感念,李惟儉不在意,倘若能多照拂大姐姐就好了。嗯,經此一事,王熙鳳與自己利益捆綁愈深,倒是可以略略透露自己與黛玉之事了。如此,有王熙鳳這等管家媳婦照應著,林妹妹總會過得鬆快些。
轉念一想,榮國府起園子大抵拋費了三十萬兩出頭兒,單是黛玉帶來的林家家產便有十一、二萬之多,按說怎麼都夠了,那賈家為何還如此急切的找尋進項填補?
是了,園子雖起來了,可過後兒還須得迎元春省親,這怕是又要個五七八萬的銀子。尋常人家尚可量力而行,賈家這等勳貴講究虎死不倒威,最是看中臉麵,寧可掏空了家底兒也要將省親一事辦得體麵了。
按平兒說法,公中銀子留存不多,此時已然入冬,再沒旁的進項,可不就得四下算計嗎?
又暗自思忖,榮國府如此,那前番寧國府為了秦氏發喪,隻怕也沒少拋費。賈珍此人雖在內荒唐、蠻橫,在外卻好歹算是經過事兒的,不好糊弄。若想謀算寧國府,賈珍不是個好對象,倒是可以將心思放在賈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