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五章這個妹妹不簡單“姐姐你猜呢?”
看著笑盈盈的寶琴,寶釵心中古怪,忽而便覺那原本在賈家乖順的堂妹,忽而就變了個樣子。
寶釵笑著說道:“這等事……還要我來猜?”
寶琴說道:“我若說了多無趣,不若讓姐姐猜上一猜。”
寶釵便笑道:“我猜……莫非是妾室?”
寶琴便笑盈盈道:“這兼祧一事隻在民間流傳,官府從不相認,擺在官麵兒上,可不就是個妾室?”
寶釵心下一凜,麵上略顯僵硬,道:“這般說來,還真是兼祧妻?”
卻見寶琴又笑著搖頭:“如今卻不好說,儉四哥隻道我年歲還小,如今來了家中也是養著,待過幾年圓房時再計較。”頓了頓,又道:“我如今就住在西路正院,姐姐得閒了多來尋我耍頑。傅姐姐見我來了,派了晴雯、香菱與我作伴,我雖心中也喜她們,可又如何比得了自家姊妹?姐姐說是吧?”
寶釵心下絞痛,強忍著笑道:“儉四哥還真真兒是憐惜妹妹呢。”
寶琴古靈精怪四下看了看,眼見無人矚目,這才湊過來低聲道:“姐姐不知,前幾日我與儉四哥見過。那時我在橋上,他自角門過來,遙遙瞧了我一眼便定住。過後到了榮慶堂,卻是再也不敢瞧我一眼,轉天竟跑去了樂亭辦差。
咯咯,今兒說起來,儉四哥說是怕見我多了亂了心神。也是奇了,我與姐姐相貌七分相似,莫非當日儉四哥見了姐姐也是這般不成?”
寶釵愈發心痛!眼見寶琴一副天真爛漫的情形,便知此事十之七八是真的。不禁想起當日進京夜遇水匪,隔窗觀量瞥見的,那船頭燈籠下張弓搭箭的挺拔身形來。
強忍著不適,想著寶琴姿容、品格出眾,又住進了西路正院,心下便認定李惟儉必是允了寶琴兼祧妻之位。
寶姐姐頓時失魂落魄!錯非當日媽媽一個勁兒的阻攔,又有薛蟠連番招惹,莫說是兼祧,便是正室也能做得!何至於讓雲丫頭搶了去?
前頭的過錯不說也罷,上一回薛蟠將她迷暈徑直送去了李家,若換個妥帖的經手之人,那來日這兼祧妻之位豈不是自己的?
失魂落魄半晌,寶釵強行穩住心神。與寶琴隨口言語幾句,越說心中便愈不忿,禁不住說道:“這兼祧一事朝廷並不認可,隻怕來日爵位落不到妹妹這一房呢?”
寶琴便愕然道:“哈?姐姐想的真遠,咯咯,我如今可不想那麼多。就算不能襲爵又如何?來日家中子弟總不會短了銀錢、股子就是了。”
是了!那爵位雖誘人,可又如何比得過儉四哥創下的家業?如今私底下都在傳聞,說李家每歲單單股息就能分得百萬兩上下!百萬兩啊,薛家極盛時也不曾有這般多活錢!
寶釵聽得此言再也繃不住,扭過頭來眼圈兒就紅了。
那正室之位原本唾手可得,偏偏造化弄人,到如今好似形同陌路。恰此時寶釵瞧見二姑娘迎春上得登仙閣來,也不敢扭頭,隻慌忙道:“二姐姐回來了,我須得讓地方了。”
寶琴笑著道:“是了,姐姐是要讓地方了。”
寶姐姐心下又是刺痛,強忍著心緒與迎春說了兩句,隨即便推說要去更衣,待下得登仙閣來,哪裡還忍得住?當即掩麵啜泣著一路往大觀園回返。
隨行的鶯兒心下納罕,卻也知此時不好當麵問詢,隻陪在一旁勸慰著。待過了凝曦軒,寶姐姐收拾心緒,吩咐道:“你去與傅姨娘言語一聲兒,就說我身子不爽利,此番先回去了。”
丟下這一嘴,寶釵過了角門匆匆往蘅蕪苑回返而去。鶯兒聽了吩咐,緊忙又去登仙閣尋傅秋芳言說。
傅秋芳聽得此言,趕忙追問了幾嘴,鶯兒隨口推說道:“不過是女兒家的小毛病,不打緊的。”
傅秋芳頷首,這才放鶯兒而去。
屏風這邊廂,一眾金釵心下納罕。二姑娘方才又得李惟儉安撫,這會子心下熨帖了許多,便好奇道:“方才還好好兒的,怎地寶妹妹這會子就鬨了毛病?”
一旁的寶琴就笑道:“如今暑氣正熱,沒準兒姐姐熱毒症犯了也說不定。”
二姑娘便道:“是了,素日裡瞧著她好生生的,險些忘了還有這般毛病。”
由是不再提及寶釵,轉而伴著評彈吃茶、說笑。
寶琴一邊聆聽三春、黛玉言語,時而插上一嘴,心下卻好似久旱逢甘霖般暢快。且不說薛家大房、二房本就積怨已久,單說寶琴自入得榮國府,堂姐寶釵因著賈母對寶琴另眼相看,幾次三番撚酸吃味,言辭之間陰陽怪氣,聰慧如寶琴又怎會聽不出來?
隻是當時形勢比人強,雖明知寶釵有意針對,她卻隻能權當不知、遮掩過去。待轉而入得竟陵伯府,情知儉四哥收了紅契,寶琴從此便有了依靠,自是再不怕惡了大房。
方才寶釵言辭探尋,寶琴又怎會不知其心思?盼著姊妹好,又怕姊妹比自己個兒好。世間人性,大抵都是如此。
於是寶琴乾脆順勢而為,用那模棱兩可的言辭生生氣了寶釵一回。
想著方才堂姐寶釵失魂落魄而去,小姑娘心下暗笑不已。待笑過了,轉眼見李惟儉施施然回返屏風那頭,寶琴又將那竊喜的心思拋諸腦後。
她心中自然對儉四哥十分滿意,能得這般良人已是難得,總好過去給那世家大戶的子弟做填房。她知儉四哥癡迷於她的顏色,卻不滿足於隻是如此。
她讀過書,又隨著父親走南闖北,深知‘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恩絕’,縱觀府邸中的女子,好似隻有傅姨娘與紅玉才知此理。
寶琴不想著搬弄是非,也不想害人,隻想著如傅秋芳那般為儉四哥臂助,如此年老色衰之時也不會被其棄之如敝履。
暗暗拿定心思,寶琴端起茶盞來小口品了,抬眼忽而便見斜對麵的黛玉正笑吟吟地打量著自己。寶琴頓時心下一驚,總覺黛玉好似瞧出了什麼似的。
她麵上慌亂一閃而過,轉眼間笑顏如花,說道:“林姐姐生在姑蘇,料想必聽慣了這評彈?”
黛玉就道:“評彈又不止在姑蘇流傳,琴丫頭在金陵不也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