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本章先更後改,奉送兩千字,免得你們說我總是占便宜。)
卻說平兒急匆匆往怡紅院而來,走到半途不禁暗自思忖起來,雲姑娘雖是個性子豁朗的,可這等事難免會心下不快,因是平兒便多了個心思。
到得怡紅院,也不去尋湘雲,反倒將自小熟識的翠縷叫了出來。
二人往後頭過了白石橋,到得方夏圓亭裡坐了,翠縷禁不住納罕道“平姑娘到底有什麼說法,偏還要背著人。”
平兒思量道“如今有個事兒,我心下拿不定主意,卻要先問過了你才好。”
翠縷便笑道“平姑娘徑直說了就是。”
平兒當下便將鴛鴦之事說了出來,那翠縷聽了個開頭便蹙眉不已,待聽罷了頓時起身道“這可不妥!”
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翠縷心思雖如湘雲一般豁朗,可這等事又哪裡肯替湘雲做主?
再者她與湘雲情同姊妹,早早便定下了要隨著湘雲一道兒陪嫁過去,她自忖顏色比不得鴛鴦,本就心中沒底,又哪裡敢給自己個兒招惹個強敵來?
平兒大抵知曉翠縷所想,便道“你也莫要多想,鴛鴦被逼到這般份兒上,如今不過求個出路。府中情形你也知曉,大老爺那邊,鴛鴦是萬萬不肯的;璉二爺又有奶奶看著,寶二爺身邊又有襲人盯著,你讓鴛鴦往哪裡去?
老太太在時還能護得住一時,來日若老太太不在了,豈不是要逼死了鴛鴦?都是自小兒頑在一處的姊妹,你又於心何忍?”
“這——”翠縷蹙眉好半晌沒言語。心下終究是不忍,因是思量半晌道“就算我點了頭,隻怕也過不了映雪那一關。要我說平姑娘此番尋錯了人,你須得先在老太太跟前遞了話,讓老太太與姑娘說了,這才順理成章。”
平兒歎息道“我又如何不知?隻是奶奶如今一心關起門來過小日子,絕不肯沾染這等事兒的,我又不好越過奶奶去。”
翠縷一時無言,二人相對悶坐,正無計可施之時,忽聽得後頭一聲嗤笑,扭頭便見映雪走了出來。
映雪就笑道“還道你背著姑娘弄鬼,不想竟是給四爺尋姨娘。”
翠縷頓時急了,趕忙過來道“我也是瞧著鴛鴦姐姐,心下實在不忍。伱可不要跟姑娘亂說。”
映雪笑吟吟應下,麵上渾不在意。她出自竟陵伯府,得了李惟儉的吩咐來看顧著湘雲,來日前程早就定下。雖抬不得姨娘,可一個管事兒媳婦是跑不了。她也自知自己個兒顏色尋常,比不得伯爺身邊兒的晴雯、香菱等,因是也就沒了攀附之心。
事不關己,又念及伯爺性情,鴛鴦那等顏色、品格的姑娘送過去,伯爺又怎會不收?
因是映雪便笑道“救人一命的好事兒,我又怎會多嘴?我方才笑的是平姑娘如今是燈下黑,怎地忘了一個人。”
“怎麼說?”平兒問道。
映雪道“自然是太太啊。”
此言一出,引得平兒蹙眉好一番思量,隨即恍然是了!大老爺要強娶鴛鴦,希圖的自然是老太太的體己銀子,王夫人向來視榮國府為己物,若得知了,又怎會坐視大房得了手?
且鴛鴦是老太太的貼身丫鬟,不說眼前,便是來日老太太去了,這鴛鴦也不好處置。真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總不能給政老爺做小老婆吧?如此看來,待老太太一去,將鴛鴦送去隔壁伯府倒是上上之選。
這般想來,好似能說動王夫人?隻是自己個兒可不好往王夫人跟前遞話兒,須得中間轉圜一番。
拿定心思,平兒笑道“多虧了你,真是一語點醒。今兒得了你的好兒,往後但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與我言語。”
映雪笑著應下,平兒便快步而去。轉眼出得大觀園,平兒又去了綺霰齋。這會子寶玉還在榮慶堂,襲人也不在,隻媚人領著小丫鬟在家中。
平兒叫過媚人來問襲人行蹤,媚人冷笑道“還能去哪兒,這會子自是往主子跟前兒獻殷勤去了。”
平兒好半晌才想明,那襲人竟是去太太跟前兒了。
尋思著天色已晚,平兒隻得悻悻回返。鳳姐兒問過了,平兒隻道‘不得法’,鳳姐兒雖麵上不顯,心下卻頗有幾分快意。
卻說寶玉還在榮慶堂,襲人便偷空往王夫人院兒而來。用過王夫人賞下來的點心,襲人便緊忙將白日間的情形與王夫人說了。
王夫人聽得蹙眉不已,道“大老爺這般情形,竟還想著娶小老婆。”
所謂看破不說破,王夫人自是知曉大老爺此舉希圖的是什麼,因是便有心在老太太跟前說道說道。
襲人心中,那鴛鴦在府中比尋常主子還要多幾分體麵,若果然一直留了,寶玉又是個憐香惜玉的,說不得就成了勁敵。因是這會子遞小話道“太太,白日裡我問鴛鴦往後打算,剛開始鴛鴦還咬死了往後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待後來平兒說了儉四爺,那鴛鴦就不吭聲兒了。”
王夫人冷笑道“她倒是想得美。”
襲人道“雖說這話不該我說,可老太太這般年歲,總要為身邊人打算打算。鴛鴦這般年歲,又是個心氣兒高的,留在家中配了小子也不合適。太太何不與老太太說說,也算是成人之美?”
頓了頓,又道“再者雲姑娘性子豁朗、嬌憨,身邊兒總要有個妥帖的幫襯著才好,不然來日嫁過去,說不得就遭了那些丫鬟、姨娘欺負。有鴛鴦幫襯著,料想老太太也能放心。”
王夫人思忖間眉頭舒展,這倒是兩全其美之策。一來絕了大房心思,二來還給那李惟儉賣了好。
因是頷首道“好孩子,還是你思慮的周全,明兒一早我便與老太太說。”
榮國府刻下波濤洶湧,隔壁的伯府也因著此事漸起漣漪。
卻說紅玉回到府中後,越想越憋悶。儉四爺身邊兒原本就她們四個,如今多了兩個姨娘也就罷了,一個是因緣際會,一個是人家親哥哥送來的,又極得四爺的心思,紅玉不好說什麼,可那鴛鴦又怎麼說?
一則與四爺素無往來,二則往日裡趾高氣揚的,又何曾將紅玉這般三等丫鬟放在眼裡過?便是那司棋過來,紅玉都多尋思,偏這鴛鴦讓其上了心。
歸根結底,二人年歲、顏色相當,鴛鴦同樣行事周全,偏得了老太太的寵,素日裡都是一副主子做派,因是引得紅玉心下警惕。
當下紅玉暗自思量半晌,待用過晚飯,眾人齊聚東路院時,紅玉便頑笑道“如今四爺可是香餑餑呢,莫說是外頭的姑娘家,便是隔壁的姑娘也一門心思往四爺身前貼呢。”
這話一出,引得李惟儉納罕不已,笑道“我不過隔三差五過去一遭,也不曾招惹了誰,又是哪個婆子背後嚼舌了?”
紅玉就道“不是婆子嚼舌,卻是今兒大老爺要納鴛鴦,鴛鴦不樂意,鬨出好大風波來。剛好鴛鴦進園子散心解悶兒,平兒、襲人拿話打趣鴛鴦,一個說要許給璉二爺,一個說要許給寶二爺,鴛鴦都不點頭。偏生說到儉四爺時,那鴛鴦就沒了話兒,咯咯,可不就是心裡頭惦念著四爺呢?”
所謂‘把話說出來、讓事兒成不了’,紅玉當做笑談一般說出來,盤算的便是這般心思。
李惟儉聽過了怔了一下,旋即樂道“不過是話趕話,說到我了,又當著你的麵兒,許是鴛鴦那會子不好開口吧。”
紅玉笑道“那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又怎知她如何做想?”
此事一說一樂,李惟儉本就與鴛鴦往來不多,因是也不曾多想。
轉眼到得翌日,平兒記掛著鴛鴦之事,一早兒又去尋襲人。那襲人卻連連推諉,隻說不好在太太跟前兒言說。
眼看到了時辰,平兒無法,隻得先行回返,隨著鳳姐兒往榮慶堂而來。
刻下還早,王夫人、薛姨媽、李紈、鳳姐兒、寶釵等姊妹並外頭的幾個執事有頭臉的媳婦,都在賈母跟前湊趣兒。
頑笑間忽而便見鴛鴦拉了她嫂子,到賈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說,把邢夫人怎麼來說,園子裡她嫂子又如何說的,今兒她哥哥又如何說的,都一一說將出來。臨了賭咒發誓,又尋了剪子要絞頭發。
賈母唬了一跳,緊忙讓琥珀攔下,隨即氣得渾身打顫!
恨聲道“我通共剩了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因王夫人就在一旁,想著前些時日王夫人方才將賴家連根拔起,如今老太太對榮國府掌控大不如意,便連王夫人也一起罵道“你們原來都是哄我的!外頭孝敬,暗地裡盤算我。有好東西也來要,有好人也來要,剩了這麼個毛丫頭,見我待她好了,你們自然氣不過,弄開了她,好擺弄我!”
孝道大過天,王夫人忙站起來,不敢還一言。薛姨媽見連王夫人怪上了,反不好勸的了。
探春是有心的人,想王夫人雖有委屈,又不好敢辯,薛姨媽也是親姊妹,自然也不好說話,寶釵也不便為姨母辯,鳳姐、寶玉一概不敢辯,迎春老實,惜春小……算來算去,好似唯有自己能開口?
因此,便陪笑向賈母道“這事與太太什麼相乾?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裡的人,小嬸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
賈母撒過一場氣,心下也知不妥,因是不待探春說完就笑道“可是我老糊塗了!姨太太彆笑話我。你這個姐姐她極孝順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爺,婆婆跟前不過應景兒。可是委屈了她。”
薛姨媽應下,又說賈母偏疼王夫人,寶玉這會子來了聰明勁,插科打諢一番,又代賈母與王夫人道惱,這漫天的雲彩方才散了去。
正此時,外頭回話,說是邢夫人來了。情知一會子邢夫人要沒臉,因是薛姨媽等儘數先行退下,避在一旁。
賈母正要拿邢夫人撒氣,待其進來,劈頭蓋臉就罵道“我聽見你替你老爺說媒來了。你倒也三從四德,隻是這賢慧也太過了!你們如今也是孫子兒子滿眼了,你還怕他,勸兩句都使不得?還由著你老爺性兒鬨。”
邢夫人臉麵臊紅,辯駁兩句又被賈母罵了個沒臉,隻得訕訕而去。罵走了邢夫人,賈母又將眾人叫進來,略略說過一會子話方才散去。
王夫人卻不曾動彈,待人走了,方才與賈母說道“老太太,做兒媳的本不該多嘴,隻是鴛鴦服侍老太太一場,總要給個結果。”
賈母深以為然,便道“我心中也是這般計較著,太太又有什麼想法?”
王夫人道“聽下頭人說嘴,鴛鴦既不想跟大老爺,也不想跟了璉兒、寶玉,倒是對那常來常往的儉哥兒情有獨鐘。”
“儉哥兒?”賈母納罕不已,轉念一想,好似又在情理之中。所謂姐兒愛俏、鴇兒愛鈔,那李惟儉要模樣有模樣,要能為有能為,如今高官厚祿,又家資無算,鴛鴦暗存了傾慕之意也不稀奇。
就聽王夫人又道“媳婦兒想著,湘雲性子太過豁朗,來日難免被下頭人欺瞞,若有個妥當人跟著過門兒,豈不正好?”
賈母思量了一番,竟覺著這是個好主意!一來給了鴛鴦結果,二來臨了也算護了湘雲。
且湘雲這會子年歲還小,待其過門,說不得自己個兒早就去了。因是頻頻頷首笑道“太太這主意不錯,待我思量思量,回頭兒與雲丫頭說了,看她又是怎麼個心思。”
這日下晌,賈母尋得空將湘雲單獨叫來。屏退左右,扯著湘雲的手說道“一晃雲丫頭也大了,就是不知來日能不能瞧見你出嫁。”
湘雲嬌憨笑道“姑祖母長命百歲,一準兒能瞧見。”
賈母笑著搖頭道“人都盼著長命百歲,可又有幾個真真兒能長命百歲的?我今兒叫你來,是有一樁事與你商議。”
湘雲不明就裡,徑直道“姑祖母徑直說就是了,卻不知是什麼事兒?”
賈母便道“你可知鴛鴦之事?”
此事鬨得沸沸揚揚,湘雲自然知道,因是點頭,瞧著賈母納罕不已,不知為何提及鴛鴦。
賈母便說了王夫人的主意,臨了道“這一來,給鴛鴦個出處;二來,有她照看著,來日我便是不在了,也能放心一些。”
湘雲聽罷懵然不已,又聽賈母此言有臨終托付之意,霎時間就紅了眼圈兒。
賈母又趕忙將鴛鴦叫過來,指著湘雲道“鴛鴦,彆說老太太不顧念著你,如今給你尋了主母,還不趕快叩頭?”
鴛鴦心中五味雜陳,不想此番壞事變好事,竟真的隨了她的意。心中既高興又忐忑,聞言趕忙跪下磕頭道“鴛鴦見過主母。”
湘雲素來將鴛鴦當做大姐姐,頓時唬得就要避過,卻被賈母強拉著坐定了,眼看著鴛鴦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
隨即,賈母才道“雲丫頭,你又是怎麼個心思?”
事已至此,湘雲心中便是有些心思也不好說出來,隻得點頭,又將鴛鴦拉起來道“鴛鴦,咱們往後來日方長。”
鴛鴦紅了眼圈兒道“雲姑娘放心,我往後心裡隻想著雲姑娘。”
當下再無二話,榮慶堂裡一時間倒是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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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大老爺強納鴛鴦之事,轉眼傳得沸沸揚揚。又有小道消息流傳,說是那來求親的孫紹祖非但與大老爺鬨掰了,如今更是被打發去了天涯海角,大抵是因著得罪了李惟儉之故。
這日司棋原本休沐,一早兒興衝衝而去,待下晌歸來時雖麵色紅潤,卻蹙著眉頭心事重重。
被李惟儉滋潤了一場,司棋自然身心愉悅,偏生臨了聽李惟儉說了大房拿著李惟儉當刀子,引得司棋對大老爺、大太太愈發不滿。
且因著賈赦與邢夫人,李祭酒夫婦極力反對李惟儉娶迎春,迎春若不嫁過去,她司棋每月方才能幽會一回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自後門進得榮國府,迎麵撞見母親,司棋又聽母親好一番數落大房的不是,於是愈發心事重重。
她如今滿心裝著的都是李惟儉,自是對那賈赦與邢夫人恨得牙癢癢。
待進得綴錦樓,迎春正與繡橘在打絡子,眼見司棋回返,繡橘就笑道“這般早就回來了?還道你明兒才回來呢。”
司棋不鹹不淡的應下,眼看要到飯口,繡橘便提了食盒往小廚房而去。內中餘下司棋與迎春,眼見迎春麵上嫻靜,一門心思的打著絡子,司棋禁不住說道“姑娘莫非以為躲過這一遭,來日就沒旁的了?”
迎春手上一頓,氣惱道“如今隻能拖一日是一日,他們是我父母,若真要將我嫁了去,我除了一死哪兒還有旁的法子?”
眼見司棋癟嘴氣惱,迎春便又道“他如今中了風,說不得哪日就去了……我倒是盼著他去了,如此守孝三年,說不得除了服就好了呢。”
司棋聞言精神一振,說道“姑娘既有這個心思,何不用些手段?”
“啊?”迎春駭了一跳,忙道“不可不可!”
司棋乾脆湊過來落座勸說道“非是我背後嚼舌,姑娘自小到大,大老爺可曾理會過?如今不過是將姑娘當了物件兒,一則訛詐外頭不知情的,二則要挾儉四爺。
這事兒有一就有二,儉四爺也是要臉麵的,若再來兩回,姑娘與儉四爺的事兒可就真真兒說不準了!”
迎春蹙眉不已,心中自然惱恨邢夫人與賈赦,可要她去害了其性命,又哪裡敢?
她性子懦弱,便是花草魚蟲都不忍傷了,更彆提是一條人命了。
司棋眼見迎春還是沒話,這回徹底惱了,喪氣道“姑娘凡事都往後躲,我瞧著是沒指望了。我來日就自己個兒尋個錯兒,不如讓太太將我打發出去,免得來日跟著姑娘提心吊膽的。”
“司棋!”迎春頓時急了。也是虧著司棋看顧著,二姑娘方才過了兩年順心日子。若司棋去了,那繡橘又是個沒主意的,來日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再者司棋說的也沒錯,這等糟爛事一回就傷了情麵,若接二連三的來這麼幾回,儉兄弟便是再在意二人的情分,到時隻怕也生分了。
迎春想著來日又要嫁給什麼王紹祖、張紹祖,頓時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