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寶琴與平兒自外間回返,入內觀量一眼,便見李惟儉與王熙鳳依舊原地落座。李惟儉捧著茶盞蹙眉思量,鳳姐兒更是上了臉兒,氣得胸口不住起伏。
寶琴心下不禁暗忖,莫非方才四哥哥又說了什麼榮府隱蔽不成?怎地將鳳姐兒氣成這般情形?
當下躡足上前將信箋遞了,李惟儉接過來道“這一封送去都察院禦使詹崇府上,以我的交情,詹師兄此番必當出力。”
鳳姐兒深吸一口氣,乜斜一眼道“到底還是要儉兄弟幫襯著,不然你二哥四下亂竄,這銀錢打點都打點不到點兒上,前頭那三千兩銀子隻怕與打水漂一般無二了。”
李惟儉笑道“璉二哥自有門路,我卻不好非議了,說不得往後就有用呢。”
方才被李惟儉好話哄了,又被其輕薄了一通,錯非鳳姐兒瞥見寶琴與平兒遠遠而來,隻怕這會子還不得脫身呢。她生怕被人瞧出行跡來,當下隻道“但願吧。出來有一會子,我須得先回去了,儉兄弟留步,我與平兒先走了。”
“好。”李惟儉起身相送,待送到知覺齋門前,便在鳳姐兒不迭‘留步’聲中止步不前。寶琴素來乖巧,當即去送鳳姐兒與平兒二人。
卻說這日已是十四日,榮府貌似風平浪靜,薛家卻忙得不可開交。因著這日薛蟠便要啟程外出經商,又因東院如今還在治喪,賈璉不好置辦酒宴,便打發了賈芹等在外頭酒樓裡置了一桌酒席,賈家一眾紈絝與薛蟠喝了個天昏地暗,臨過午時方才散去。
薛蟠醒了酒,下晌時才急忙忙啟程而去。薛姨媽牽腸掛肚、淚眼相送,寶釵一直陪在其旁勸慰了許久方才勸好了。
過得半晌,又有婆子來回話,說是二爺薛蝌今日可算得了空,這會子趁著散衙往家中來了。
薛姨媽禁不住埋怨道“今兒蟠兒啟程,那蝌哥兒也不知來送一送。”
寶釵心下好一陣腹誹且不說大房、二房如今勢同水火,單說親哥哥薛蟠就與那薛蝌本就話不投機,且先前也不曾知會人家,人家又何必上趕著登門送行?
當下寶釵緊忙勸道“媽媽這話偏了,咱們家先前也不曾告知,蝌兄弟衙門又擔著差事,不曾聽著信兒也是有的。再說如今媽媽要為二人牽線搭橋,這可是有功德的好事兒,可不好再給人家使臉色。”
薛姨媽心知肚明,因是拾掇心緒道“我不過牢騷兩嘴,還能當著他麵兒也這般不成?”頓了頓又道“你快去將大太太請了來,這會子趁著蝌哥兒也在,正好從中說上一說。”
這還八字沒一撇呢,哪裡就敢請大太太來?寶釵趕忙止住,說話間那薛蝌也施施然入得內中。
寶釵掃量一眼,便見薛蝌一襲青袍,身前鸂鶒補子,頭頂烏紗,行走間端地沉穩有度。想想薛蝌才多大年歲?跟著儉四哥,果然是發跡了!
薛蝌上前沉聲見禮,薛姨媽笑吟吟招呼其落座,東拉西扯了好一通這才道“蝌哥兒如今也大了,如今又有了官身,你父親在天之靈得知了,不知如何欣慰呢。隻有一樣,你如今有業無家,這可不成啊。我今兒請了你來,就是想與你說一樁親事。”
薛蝌蹙眉不已,他這陣子忙亂無比,所以拖延了兩日這才登門來訪,不想大伯母竟想為其拉媒保牽。
不來京師不知官兒小,他如今不過是微末小官,這會子又能尋到什麼門第的姑娘家?
薛蝌心下早就思忖過,婚姻大事當以光耀門第為要務,若要結親,須得先瞧姑娘家中有無助力。若半點助力也無,便是那姑娘天仙也似,薛蝌也無動於衷。
總是大伯母一番好意,薛蝌不好當麵推卻了,因是便問“此事也不急,就是不知大伯母所說的女方是何等樣人?”
薛姨媽沒口子的讚道“說起這姑娘來,可真是千好萬好,忠厚本分、淡雅高潔又知書達理。雖家世差了些,可這兩口子關起來過日子,圖的不就是個美滿?岫煙品性、樣貌樣樣出挑,錯非家世拖累了,隻怕還輪不到蝌哥兒呢。”
岫煙?邢岫煙?
薛蝌頓時眉頭鎖得更深了,心下險些罵娘!前一回便聽寶琴說過,那邢岫煙與李伯爺早就有舊,誰知李伯爺存著什麼心思?若一早兒就認定了要納其為姨娘,自己這般橫生枝節豈不是惹了李伯爺厭嫌?
敢跟李伯爺搶女人,自己個兒還活不活了!
薛蝌不禁後脊沁了冷汗,不待薛姨媽再說,薛蝌趕忙推拒道“實話不瞞大伯母,先前早有禮部孫主事意欲將其家中獨女嫁與侄兒,隻是侄兒如今年歲還小,便與孫主事定下來,二三年後再行六禮。”
“這——”薛姨媽不禁變了臉色,禮部主事的獨女,自然要比邢岫煙清貴。她再是如何好心也不好攔阻了,是以隻埋怨道“這等事兒蝌哥兒怎麼不早說?”
薛蝌笑了笑沒言語,寶釵緊忙轉圜道“媽媽也是糊塗了,如今蝌兄弟不得閒,許久才來一趟,又如何說與媽媽?”
薛姨媽道“也是。隻是這婚事宜早不宜遲,就怕遲則生變啊。”
薛蝌卻道“不妨事,侄兒前番又立了微末功勳,也是因著年紀這才壓在七品知事不得升遷。待過上二三年,料想也能升主事了。”
言外之意,不過是個六品主事家的女兒,過二三年薛蝌自己個兒就是六品主事了,又何愁婚事?隻怕到時候勳貴人家定會上趕著將庶出、彆支女兒嫁過來。
薛姨媽頓時訕訕,好半晌才道“真是不曾想到,短短時間蝌哥兒竟生發成了這般情形。”
莫說是薛姨媽,便是寶釵這會子也不好再提及保媒拉纖之事,隻說了須臾閒話,便要張羅著留飯。
薛蝌哪裡肯?推脫一番乾脆起身告辭而出。卻不料方才自薛姨媽房中出來,寶釵還隨在一旁相送呢,迎麵便撞見了領著寶蟾而來的夏金桂。
那夏金桂遙遙觀量薛蝌一眼,頓時心下好似酥了一般,一雙眸子水潤,到得近前便笑道“可是蝌兄弟當麵?”
薛蝌緊忙拱手為禮,喚了聲‘大嫂’。夏金桂就笑道“可巧蝌兄弟來了,聽聞蝌兄弟如今在內府任職,正好我有事兒要問詢蝌兄弟呢。”
寶釵在一旁道“嫂子有何事尋蝌兄弟?”
夏金桂白了寶釵一眼道“我是想著拿體己再留下去,說不得儘數被旁人給取用了,莫不如兌成銀子買些股子。妹妹也知如今年景不過尋常,土裡刨食又能得幾分出息?莫不如換成股子,出息比那莊子強上幾倍呢。”
內中的薛姨媽本要出麵兒,聞聽此言頓時坐蠟,不好再出麵勸阻。
外邊廂的寶釵也是如此,隻囁嚅不言,任憑那夏金桂又道“這會子正是飯口,怎麼也不留蝌兄弟吃用些?罷了,我知妹妹素來儉省,不如我這當嫂子來做一回東道。”
寶釵心下氣悶,正要開口反駁,就聽薛蝌道“多謝大嫂好意,隻是我與伯爺一早就約好了,這就要去伯府……大嫂的東道不如留待來日吧。”
那夏金桂笑著也不以為意,說道“那倒是不好強留蝌兄弟了。那便說好了,下回蝌兄弟早些來,嫂子我可是真有些正經事兒要兄弟幫著拿主意呢。”
薛蝌對上夏金桂的媚眼,頓時心下厭惡,當下隨口敷衍了,便急急離了東北上小院兒。
那夏金桂瞧著薛蝌匆匆而去,扭身便領著寶蟾回了自己屋兒,與寶蟾道“你去掃聽一番,太太、姑娘今兒尋二爺來說了什麼。”
寶蟾領命而去,轉頭去尋了同喜,略略給了些恩惠便掃聽了個明白。待回來與夏金桂一說,夏金桂就冷笑道“那邢岫煙何等家世,二爺又豈能瞧得上眼兒?太太也是想瞎了心!”
過門許久,素日裡夏金桂也往園子裡遊逛。隻是她那性情本就驕矜,肚子裡又無半點墨水兒,自然與一眾金釵說不到一處去。
三春、黛玉、湘雲等能與寶釵說到一處去,一則寶釵有真才實學,二則是沾親帶故。榮府再如何衰敗也是國公府的底子,家中姑娘素日裡瞧著和善,實則哪個心下沒傲骨?
這夏金桂一身驕矜,在家又被寵溺慣了,從不會伏低做小,難免被金釵私下裡鄙夷一番。
夏金桂氣惱了一場,從此乾脆不往園子裡去,關起門來一門心思磋磨薛蟠,心中對一眾金釵自然滿是記恨。那邢岫煙雖不曾展露半點鄙夷,卻也被三春、黛玉、湘雲等牽連了,此番也遭了夏金桂的恨。
因是夏金桂冷笑過了,又吩咐寶蟾道“你用了晚飯也彆閒著,好好兒替她傳傳名!”
寶蟾領命,用了晚飯轉頭便四下傳揚,眨眼間便將此事傳揚得人儘皆知。
東院兒。
王善保家的聽得風聲,緊忙與邢夫人說了。
邢夫人聽得納罕不已,緊忙叫過邢忠妻來過問。
邢忠妻聽得一臉莫名,說道“薛家二爺又是哪個?我家與其素無往來,怎麼就傳出那勞什子薛家二爺瞧不上岫煙了?”
王善保家的緊忙解釋道“薛家二爺便是薛蝌。”
邢忠妻惱道“沒理會!”轉而又與邢夫人道“太太也知,岫煙早先就與李伯爺有故,放著伯府的高枝兒不攀,我家何必送岫煙去什麼勞什子的薛家二房?”
眼見邢忠妻說得篤定,邢夫人便道“不是便好,料想此番定是姨太太胡亂牽線搭橋,沒的毀了岫煙的名聲!”
邢夫人如今是投鼠忌器,眼瞧著王夫人被李惟儉狠狠整治了一通,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兒都沒了臉麵。那鳳凰蛋也似的寶玉,老太太如今也不再偏寵著,每日總會叫過賈蘭當麵過問起居、飲食,這內中之意誰不明白?
王夫人以二房媳婦行掌家之事,不過是仰仗了老太太的偏寵。如今沒了偏寵,往後王夫人哪裡還得意的起來?
那儉哥兒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狠辣無比,這是直奔著二房的命根子去的!
邢夫人想著自己個兒可是起因,說不得那儉哥兒心下如何記恨呢,因是便心下惴惴,存了轉圜之意。又想著邢忠兩口子都說早先在蘇州蟠香寺時,邢岫煙曾與李惟儉有舊。
自己這侄女兒生得好品貌,倒是不若順水推舟一番,既成人之美,又變相與儉哥兒道了惱。
如今卻好,那姨太太橫生枝節,生生鬨出個薛家二爺來。這壞了岫煙名聲,來日若是儉哥兒推脫不收該當如何?
邢夫人越想越氣,乾脆起身道“伱也不用著惱,我自去給你說理去!”
當下氣哼哼領著丫鬟婆子便往東北上小院兒而去。此時薛姨媽方才自榮慶堂回返,聽得四下滿是流言蜚語,頓時尋了同喜、同貴過問。
同喜禁不住威嚇實話實說,隻道與寶蟾說了,除此之外再沒流傳。薛姨媽到此時哪裡還不明白,這定是夏金桂在作怪?
有心尋兒媳討個說法兒,奈何拿人手短,一時間竟沒了法子。
正當此時,有婆子回話一聲,說是邢夫人來了。
薛姨媽緊忙起身相迎,迎麵便見邢夫人麵若寒霜。
薛姨媽便問“太太怎地臉色這般難看?”
邢夫人運氣道“姨太太何故明知故問?錯非姨太太亂點鴛鴦譜,我那侄女兒如今又怎會被那沒起子的下人說嘴?”
“這——”薛姨媽一時語塞,道“——我瞧著岫煙不錯,也想著兩好湊一好,沒成想倒是弄成了這般情形。”
邢夫人便道“姨太太下回可不好胡亂行事了,總要先問問我的意思再說。如今岫煙的媽媽鬨個不停,錯非我攔著,隻怕就要來尋姨太太說理了。”
薛姨媽頓時麵上訕訕。邢夫人情知不好撕破了臉麵,因是出言點到即止,又略略說了幾句便起身而去。
待送過了邢夫人,薛姨媽回返房中憋悶不已,好半晌歎道“我這是圖什麼!”
一片好心,不想還四下遭埋怨……往後再不敢這般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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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館。
黛玉與紫鵑方才自老太太處回來,雪雁忙上前接了外氅,緊忙又說了邢岫煙之事。
黛玉聽得訝然不已,道“好端端的,怎麼就傳起了閒話?”
雪雁撇嘴道“我聽人說是姨太太想保媒拉纖,撮合邢姑娘與薛二爺,不想薛二爺心中另有想法,隨後不知怎的就傳了閒話出來?”
黛玉冷笑道“這等沒起子的小人,就該讓鳳姐姐好生整治了。”
紫鵑便道“姑娘啊,如今二奶奶也不管家了。”
正說話間卻聽外間環佩叮當,旋即傳來王熙鳳的笑聲“我怎麼聽著好似說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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