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來了!”
黛玉領著兩個丫鬟緊忙來迎,見麵便笑道“鳳姐姐怎地這會子得空來我這兒了?”
王熙鳳將外氅交給身後的平兒,落座後道“方才從伯府回來,遙遙瞧著林妹妹跟紫鵑往這邊來,想著許久沒來,我便來瞧瞧。林妹妹這些時日可好?”
黛玉笑道“勞煩鳳姐姐關切,我素來都很好。”
因著不知王熙鳳心思,是以紫鵑此時也不好多嘴。
那鳳姐兒便觀量一眼道“林妹妹不知,這太太到底上了年歲,又是吃齋念佛的,不好對下頭太過管束了。偏這下頭刁鑽婆子是那等蹬鼻子上臉的,給幾分顏色就能開了染坊。莫說旁的地方,往我那處送的物件兒這幾日也瞧著十分不可心呢。”
黛玉聽到此節,哪裡還不知鳳姐兒此番是來為其做主的?又想鳳姐兒先前說是從伯府歸來,便斷定定是心上人托付了鳳姐兒。
一旁的紫鵑聰慧,自然也想的分明。當下便道“二奶奶說的極是!太太心善,舍不得管束,可偏有那刁鑽的來壞太太名聲。遠的不說,我們姑娘每日必用一盞燕窩。
寶姑娘又特意送來了一包,我與雪雁不過托小廚房幫著做一做,結果送去的是盞燕,回來的卻成了烏七八糟的草燕,煮過了都不成型!”
王熙鳳頓時慍怒道“還有這等事兒?連林姑娘都敢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事兒怎麼沒跟太太說?”
紫鵑就道“二奶奶也知姑娘性情不是個多事兒的,想著太太上了年歲,每日強撐著勉力管家,姑娘也不好多去攪擾了。”
“這是什麼話?奴才秧子欺負到主子頭上了,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兒!”
平兒便在一旁道“奶奶也消消氣,常言道‘捉奸捉雙、拿賊拿贓’,如今空口白牙的便是在老太太跟前兒都不好說。”
王熙鳳便道“是這麼個理兒。”說話間看向紫鵑,那紫鵑便道“素日這會子都是周姐姐在看顧著小廚房,不如我現在就送去一盞燕窩試試?”
王熙鳳頷首應下,紫鵑尋了燕窩往小廚房而去。黛玉情知此為李惟儉手筆,心下感念之餘,連忙招呼雪雁奉茶伺候。
待茶水奉上,王熙鳳就道“林妹妹身邊兒不是有個女官嗎?怎麼不見她出頭兒?”
黛玉便道“衛姑姑這幾日家中出了事故,怕是要下月才能回來。”
王熙鳳道“原是如此,我這不再管家,一直忙著莊子上的營生,倒是不知此事。”頓了頓,又問起了黛玉日常起居。
鳳姐兒笑吟吟說著閒話,心下卻胡亂思忖。也不知為何,想著明兒與那野牛相會,這會子偏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與黛玉說話,禁不住便心潮起伏,那酥麻暖流竟汩汩向下,直奔會陰而去!
黛玉心思敏銳,忽覺鳳姐兒神情異樣,此時卻想不到旁的,隻想著莫非鳳姐兒也知曉了自己與儉四哥賜婚之事?因此不由得臉麵略略羞紅。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半晌,紫鵑先行回返,又過了半晌才有婆子提了食盒而來。
那婆子入得內中瞥見王熙鳳頓時麵上一僵,緊忙上前問好。
王熙鳳應下,徑直道“林妹妹快試試,這可是我私底下存了的上好官燕,最是滋陰潤燥。”
說話間平兒過去接那食盒,那婆子緊忙往後一躲。
平兒笑吟吟明知故問道“全嬤嬤這是何意?”
那婆子尷尬笑道“誒呀,這回卻是老婆子的罪過了,不想臨出門前竟提錯了食盒。”
王熙鳳冷笑道“哦?莫非也有人點了燕窩不成?”
鳳姐兒素日積威在那兒,婆子嚇得戰戰兢兢道“許,許是有的。”
不用鳳姐兒發話,平兒便冷著臉兒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許是有是何意?我且問你,你說說哪個姑娘、主子又要了燕窩?”
“這……”全嬤嬤撂下食盒,跪地不停地打躬道“二奶奶寬宥,老婆子實在不知二奶奶在此啊。”
鳳姐兒冷哼一聲,吩咐道“平兒,打開食盒瞧瞧,那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平兒搶過食盒放在桌案上,自內中取了一盅燕窩來,王熙鳳瞥了一眼,便見內中燕窩散亂不說,還有些草梗漂浮,頓時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好奴才!送去上好的官燕,如今卻拿這般東西來糊弄我!”
全嬤嬤嚇得叩首連連,王熙鳳卻不管,吩咐道“平兒,你端著燕窩與我一道兒去見老太太,我倒要看看這事兒是怎麼個說法!”
此時因黛玉而起,黛玉又怎會讓鳳姐兒獨自去?因是趕忙吩咐為其穿戴齊整了,隨著鳳姐兒一道兒往榮慶堂而去。
刻下晚飯已過,賈母獨留了李紈與賈蘭問話。雖說老太太對那實學一無所知,可瞧著蘭哥兒侃侃而談的模樣,不由得便想起了賈珠來。
因是感念著連連頷首道“好好好,蘭哥兒是個有出息的,我瞧著比你父親還要出息幾分。”
賈蘭頓時赧然道“實學一門博大精深,舅舅說我不過知曉個皮毛,離入門還差得遠呢。”
賈母便笑道“你才幾歲?再說有你舅舅教導著,這來日啊,說不得就會青出於藍呢。”頓了頓,又問玻璃道“哥兒這幾日作息如何?天兒漸冷了,夜裡看顧著莫要讓蘭哥兒踢了被子。”
玻璃就笑道“老太太放心,蘭哥兒夜裡消停著呢。睡下時什麼樣兒,保準早起就什麼樣兒。”
賈母唬著臉兒道“那也不好偷奸耍滑。”
李紈忙回護道“老太太,玻璃最是用心,我幾次要她早些安歇都不肯呢。”
賈母這才麵色舒緩道“我就是瞧著玻璃是個妥帖的,這才打發她去看顧著蘭哥兒。”
正要說旁的,鴛鴦來回話道“老太太,二奶奶與林姑娘一道兒來了。”
“哦?”
抬眼間便見王熙鳳領著黛玉怒氣衝衝而來,賈母忙道“這是怎麼了?”
王熙鳳撒氣道“老太太,如今府中下人眼裡頭愈發沒主子啦!我尋思林妹妹體弱,便送了官燕去,要小廚房煮了來給林妹妹補補。平兒,給老祖宗瞧瞧,那上好的官燕成了什麼汙濁物件兒!”
平兒端著湯盅上前,賈母搭眼一瞧,頓時惱道“哪個沒起子的醃臢貨乾的!”
賈母氣得渾身哆嗦,抬手一指鴛鴦“去,去把太太叫來,看看她管的什麼家!”
鴛鴦緊忙去傳話,不多時便引著王夫人入內。
賈母乜斜王夫人一眼,冷聲道“太太可算是來了,你來瞧瞧小廚房給玉兒做的官燕!”
王夫人心下忐忑,上前一瞧,頓時變了臉色,忙道“這是誰做下的?”
鳳姐兒不開口,賈母便道“太太管的好家,如今倒來問我這老婆子是誰做下的!”
王夫人麵上青一陣、白一陣,緊忙吩咐隨行來的婆子“去將小廚房的人都叫來!此事一查到底!”
那陪房婆子緊忙去傳話。王夫人又與賈母道“老太太容我一會子,我定給老太太個交代。”
眼見賈母哼聲不言語,王夫人又緩和麵色與黛玉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黛玉情知沒王夫人吩咐,下頭人斷然不敢這般苛待自己,因是隻略略頷首便沒言語。
過得半晌,一應粗使丫鬟、婆子,連同那柳嫂子與周瑞家的一並到了榮慶堂。惶恐著見過了禮,王夫人便厲聲道“林姑娘的燕窩是哪個調換的?”
周瑞家的忙道“太太息怒,此事怕是誤會了。”說話間朝柳嫂子連使眼色,後者便將食盒奉上。周瑞家的這才道“是我私下買了草燕,求著柳嫂子幫著做了。不想下頭人忙中出錯,竟將林姑娘的官燕與我那草燕混淆了。”
此時就聽王熙鳳冷聲道“周嫂子這話不對,混淆一回也就罷了,我怎麼聽說林妹妹那兒前一回就被人這般糊弄了?”
“這——”周瑞家的嚇得跪地不起,隻道“——前一回的事兒,我實在不知啊。”
王夫人冷眼瞥向鳳姐兒,心下自然惱恨至極,偏又發作不得。回頭眼看老太太麵若寒霜,情知這會子若不自廢手足,怕是難以善了。因是咬牙道“你也是家裡老人了,怎會連這種事兒都會錯了?我看你這管事兒的差事不做也罷,往後去後頭浣洗衣裳吧!”
“這……謝太太開恩。”周瑞家的硬著頭皮應下。情知此時不能讓王夫人下不來台,自己先行認下罪過,來日王夫人定有找補。
王夫人又道“其餘人等,扣除一季月例。若再有下回,一並趕出府去!”
一眾廚房人等,紛紛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下,待瞧著那周瑞家的,自是恨得咬牙切齒。明明是周瑞家的過錯,如今偏要她們來擔,天下間那兒有這般道理?
無奈如今太太掌家,這等莫須有的罪過隻得暫且認下。
王夫人又與賈母道“老太太看可還滿意?”見賈母不答話,王夫人蹙眉道“也是我這陣子身子不大好,這才對下頭短了管束。我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精力不濟也是有的,我看,不如往後還讓鳳姐兒來管家吧。”
此時王夫人也醒悟過來,往日都是她掌家,鳳姐兒管家。這中間多了個鳳姐兒在,出了差池也有個轉圜的餘地。如今卻是不同,鳳姐兒撂了挑子,她大事小情都抓在手裡,這出了差錯可不就要尋她的不是?
也是想明此節,王夫人這才想著退回過往。
若換做一個月前,鳳姐兒說不定便順勢應下了。隻是如今她一門心思想著旁的,哪兒還有心思管家?
因是便道“太太也知我如今情形……”有些話不好說,鳳姐兒便朝著平兒遞了個眼色。
平兒緊忙湊到賈母跟前兒,附耳說了幾句。賈母頓時訝然,隨即大喜過望道“果真?”
平兒趕忙道“奶奶說,這會子還說不好呢。”
賈母忙道“好好好,鳳哥兒此時可勞動不得。”
王夫人狐疑看向鳳姐兒,心忖莫非鳳姐兒果然有了身子不成?
又思忖道,鳳姐兒不來管家,李紈又有王府差事,隻怕也不能管家……寶釵倒是好的,極得自己心意,奈何終究是個外人。還有誰?探春……探春……
王夫人猶疑一番,拿定主意道“既然鳳哥兒不得空,莫不如讓探春來管家?”
“探春?”
王夫人強忍著心下厭嫌說道“當日小姑未出閣時也管著家,我看探丫頭精明果敢,隻怕不輸小姑。”
小姑,說的便是黛玉之母賈敏。
賈母不曾料到王夫人會提起探春來,因是猶疑看向鳳姐兒“這,探丫頭才多大年歲?”
王熙鳳與幾個小姑子相處的都不錯,因是便笑道“老太太,探丫頭氣概不輸男兒,我看定是個管家好手兒。”
賈母聞言就笑道“鳳哥兒都這般說了,那就先讓探丫頭管著看。”
此時計議停當,王夫人略略鬆了口氣。心下暗忖,此時不好提及寶釵,左右自己還掌著家,來日倒是能讓寶釵借機幫襯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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