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儉便道:“我方才撞見那王善保家的正跟著二嫂子搜檢呢。”
邢夫人故作訝然道:“這搜檢不搜檢的,也不該我去管。太太說鳳姐兒身邊人手不夠,我這才讓王善保家的過去幫襯著。”
李惟儉意味深長道:“我方才瞧著,那王善保家的可不像是去幫襯,倒像是去替二嫂子做主的。”
邢夫人眨巴眨巴眼睛,悶聲不無腹誹道:“儉哥兒怎地連這等事兒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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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裡。
此時那省親彆墅業已搜檢過,鳳姐兒依著賬冊點算一番,一應物件兒倒是沒缺了、斷了的,鳳姐兒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比照王夫人掌家時不知強了多少。
待自省親彆墅出來,那王善保家的又道:“要老奴說,二奶奶既要查這內外勾結的,就該查查各房。省親彆墅裡都是死物,平時少有人來,哪裡能查出來什麼?”
鳳姐兒道:“話不是這麼說,既查了,那就一並都查查。”
當下王善保家的又催促道:“我看還是往姑娘房裡的丫鬟身上查查。”
鳳姐兒推脫不過,就道:“那便查吧。”
當下一行人出來,徑直往秋爽齋而去。
外頭如此興師動眾,三姑娘探春早就得了信兒。探春也就猜著必有緣故,所以引出這等醜態來,遂命眾丫鬟開門而待。
一時眾人來了。探春問:“鳳姐姐,到底是何事?”
鳳姐笑道:“因丟了一件東西,連日訪察不出人來,恐怕旁人賴這些女孩子們,所以索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淨她們的好法子。”
探春哪裡肯信?瞥了眼王善保家的與周瑞家的,情知這是邢夫人與王夫人報複,於是冷笑道:“我們的丫頭自然都是些賊,我就是頭一個窩主。既如此,先來搜我的箱櫃,她們所有偷了來的,都交給我藏著呢。”
說著,便命丫頭們把箱櫃一齊打開,將鏡奩、妝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齊打開,請鳳姐去抄閱。
鳳姐陪笑道:“我不過推卻不過,妹妹彆錯怪我。何必生氣。”
因命丫鬟們快快關上。
平兒、豐兒等忙著替待書等關的關,收的收。
探春瞥向王善保家的與周瑞家的道:“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裡間收著,一針一線,她們也沒的收藏,要搜,隻管來搜我。
你們不依,隻管去回老太太,隻說我違背了老太太,該怎麼處治,我去自領。你們彆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
咱們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說著,不覺流下淚來。
鳳姐隻看著眾媳婦們。
周瑞家的生怕過後被鳳姐兒與探春報複,便道:“既是女孩子的東西全在這裡,奶奶且請到彆處去罷,也讓姑娘好安寢。”
鳳姐便起身告辭。
探春道:“可細細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來,我就不依了。”
鳳姐笑道:“既然丫頭們的東西都在這裡,就不必搜了。”
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連我的包袱都打開了,還說沒翻。明日敢說我護著丫頭們,不許伱們翻了。你趁早說明,若還要翻,不妨再翻一遍。”
鳳姐知道探春素日與眾不同的,隻得陪笑道:“我已經連你的東西都搜查明白了。”
探春又問眾人:“你們也都搜明白了不曾?”
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說:“都翻明白了。”
那王善保家的本是個心內沒成算的人,素日雖聞探春的名,她自為眾人沒眼力,沒膽量罷了,哪裡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起來,況且又是庶出,她敢怎麼!她自恃是邢夫人陪房,外孫女司棋又是李伯爺的外室,便是老太太跟前也有體麵在。
今見探春如此,她隻當是探春認真單惱鳳姐,與她們無乾。她便要趁勢作臉獻好,因越眾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連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沒有什麼。”
鳳姐見她這樣,忙說:“媽媽走罷,彆瘋瘋顛顛的!”
一語未了,隻聽“拍”的一聲,王善保家的臉上早著了探春一掌。
探春登時大怒,指著王善保家的問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拉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著大太太的麵上,你又有年紀,叫你一聲‘媽媽’,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專管生事。如今發了不得了。你打量我是同你們姑娘那樣好性兒,由著你們欺負她,你可就錯了主意!你搜檢東西我不惱,你不該拿我取笑。”
說著,便親自解衣卸裙,拉著鳳姐說:“你細細的翻,省得叫奴才來翻我身上。”
鳳姐、平兒等忙與探春束裙整袂,口內喝著王善保家的說:“媽媽吃兩口酒,就瘋瘋顛顛起來。前兒把太太也衝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勸探春休得生氣。
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氣性,早一頭碰死了!不然豈許奴才來我身上翻賊贓呢。明兒一早,我先回過老太太,然後過去給大娘陪禮,該怎麼,我就領。”
那王善保家的討了個沒意思,在窗外隻說:“罷了,罷了,這也是頭一遭挨打。我明兒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罷。這個老命還要它做什麼!”
探春喝命丫鬟道:“你們聽著她說話,還等我和她對嘴去不成?”
待書等聽說,便出去說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隻怕舍不得去!”
鳳姐笑道:“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探春冷笑道:“我們作賊的人,嘴裡都有三言兩語的。這還算笨的,背地裡就隻不會調唆主子。”平兒忙也陪笑解勸,一麵又拉了待書進來。
周瑞家的先行出去,待內中隻餘鳳姐兒與探春,探春便道:“鳳姐姐,到底怎麼個章程?”
鳳姐兒惱道:“被太太尋了把柄,不依著她隻怕不好行事。”當下又將繡春囊之事說將出來。
探春恨得不行,說道:“這園子每日進進出出,又不單隻園子裡的人往來,怎麼不說闔家抄撿一通?”
鳳姐兒道:“捏柿子須得挑軟的,這外頭不拘是老太太處,還是你二哥處,你看她們誰敢去翻檢?”
聽聞還要去惜春處翻檢,惜春、探春這幾年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探春生怕惜春被欺負了去,便道:“我也一道兒去。”
正說著話,平兒自外頭回返,說道:“儉四爺往三姑娘處來送請柬了。”
說話間李惟儉進得房裡,眼見四下略顯淩亂,探春更是一副氣咻咻的模樣,便笑著先將請柬送上,說到時大家夥好生熱鬨一番。
隨即轉口問道:“二嫂子,翻檢的如何了?”
鳳姐兒蹙眉道:“並不如何,還惹惱了三妹妹呢。”
李惟儉說道:“我方才胡亂思忖了一通,這園子裡進進出出,說不得就是從外頭帶進來的呢?要我說,這般翻檢實在無用。不如我送一封名帖去,請了慎刑司幾個女繡衣來,保準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大順的慎刑司可與錦衣衛不同,先前隻管皇室內務。因涉及嬪妃,少不得要用些女官、太監當差。
探春這會子正委屈,聞言便道:“儉四哥這主意好,查,仔細查一查,不然我們姊妹豈不平白落了委屈、壞了名聲?”
鳳姐兒猶豫道:“如此興師動眾的,隻怕不好吧?”
李惟儉笑道:“我與慎刑司近來倒是有些往來,封一些程儀,包管辦的妥帖,還不會外傳出去。”
鳳姐兒也覺著冤枉,因是便咬牙道:“這銀子我出了,儉兄弟隻管請了人來就是。”
李惟儉拱拱手,當即點了個小丫鬟往伯府送信兒。不一刻丁如鬆拿了李惟儉的名帖打馬而去,隻大半個時辰便請了人來。
聽聞慎刑司的女繡衣使到了,鳳姐兒、探春與李惟儉趕忙出來迎,到得大觀園門前,便見三個繡衣婦人戳在門前。當先的是個胖大婦人,臉生橫肉,小眼睛四下一瞥,頓時不怒自威。
見得李惟儉,那婦人上前見禮:“下官養四娘見過李伯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