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卷著空氣裡飄蕩著的青石粉末吹打在空相大師身上,往乾淨奪目的金色袈裟上蒙了一層灰塵。
空相大師一手持杖,一手豎在胸前,壓下體內震蕩翻湧的氣血,嘴裡輕道一聲佛號,寶相莊嚴,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淡定地邁步朝前走去。
隻是他的內心,早已在漫天風塵中淩亂不堪。
直至此時他方才明白,這雁城中明明有數位星辰大能,卻為何沒人出來阻攔魏子焸,原來是打不過啊。
這一次,天寶山的顏麵可被自己丟的不輕。
“誒——”空相大師內心哀歎一聲,有一種被人等著看笑話,並且成功看到的羞恥感,但佛法滌蕩心靈,煩亂的內心立刻變得空明,大步朝前走去。
轟!
南八城的大門轟然倒塌,數千人的城門軍也不能阻擋魏子焸的步伐。
周劍來坐在馬背上,感受著魏子焸一往無前的磅礴氣勢,心中既震撼又震驚。震撼於魏子焸的強大,震驚於魏子焸的行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魏子焸說的衝殺一番,竟是這個意思。
他不明白魏子焸為什麼要幫叛軍,南五城到南十城六個城門如若全部告破,百萬叛軍長驅直入,守城軍失去城牆作為依仗,如何扛得住數倍人數的叛軍攻伐,雁城必然失守。
雁城失守,南境亂矣。
南境亂,則蒼生苦。
“師尊心懷大義,他之所為必是為了南境蒼生!”周劍來摒棄雜念,目光變得堅定,他忍不住伸出雙手輕撫師父冰涼的戰鎧,眼眶裡湧出淚水。
天武道人說老人家大限將至。
老人家自己也說大限將至。
周劍來一直是不信的,因為以老人家的通玄修為,其陽壽至少是百歲開外,再活個二三十年當不成問題,而他也從未在老人家身上感受到過大限將至的死氣。
可是,此時他突然從老人家身上感受到了死氣,就像一支即將燃儘的蠟燭,隻剩下最後一抹微弱的光亮,隨時可能熄滅。
想到那個孤寂陰冷的小院,擺滿幾個房間的靈位,身上背負著的沉重罵名,老人家這一生過得是何等的淒涼,周劍來的心抑不住地揪疼,胸腔裡被悲痛和傷心塞滿,哽在嗓子眼,難過得想哭。
若是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早點來雁城,早點陪在老家人身旁,陪他喝酒聊天、聽曲看戲。
“好徒兒,無需為為師傷心難過。”魏子焸感受到了周劍來的情緒波動,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突然開口勸慰道:“為師這一生活得光明坦蕩,問心無愧,早些年心中確有介懷,但這些年早就看開了,每天喝點小酒,倒也滋潤快活。要說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陪在你身邊多教你一些本領,不能看著你結婚生子成家立業。”
周劍來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淚水橫流,嗚咽著說不出話。
“好了,擦乾淚水,開心地送為師走完人生最後一程。”魏子焸讓周劍來哭了一小會兒,然後笑著說道。
“嗯!”周劍來使勁點頭,擦掉臉上的淚水。
轟!
南九城的城門也沒能擋住鐵騎一踏之威,伴著巨大的轟響聲摔得四分五裂。
還剩最後一道城門,雁城就將在三百萬叛軍麵前門戶大開。
“師父,難道就沒人擋得住國公爺嗎?”天鐘樓頂張小卒忍不住焦急問道。
天武道人笑道:“修為越高越是怕死,誰都不想和魏子焸拚死一搏,所以都在觀望著。放心,老夫掐指算過,魏子焸不是壞人。”
“——”張小卒三人不禁無語。
“安心看著吧,會有人出來阻止他的。官家的人還未出麵呢,你們瞎著急個什麼勁。”天武道人又道。
“官家的人?”萬秋清皺眉,她的夫君戚無為就是官家的人,據她所知,官家在雁城的高手也就隻有一個裘老將軍而已,而裘老將軍乃是三軍統帥,是萬不能出意外的。
然而似是為了印證天武道人的話,南十城的主乾道上出現兩道身影,橫在路中間,攔住了道路。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八角誅仙重弩紛紛調轉方向,目標全都鎖定魏子焸。
“師父,攔路的兩位是?”張小卒好奇問道。
“穿白衣的叫黑天,穿黑衣的叫白地,是蘇翰林豢養的兩個打手。”天武道人講解道,“二人以合縱之術聞名江湖,據說二人聯手可比肩半步聖人。”
“我怎麼不知道雁城還有這二位的存在?”萬秋清驚訝道。
天武道人斜睨她一眼,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萬秋清無言反駁,因為她不知道的確實很多,很多事情戚無為都瞞著她,也不能說欺瞞,自從戚無為當上雁城城主,在雁城站穩腳跟後,她就很少向戚無為探聽雁城的事,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但也有故意欺瞞,比如北疆的戰事。
北疆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的兩位師兄會戰死?
戚無為非但一點沒向她透露,反而欺騙她說北疆雖遭嚴寒之災,但在她師父的治理下一切尚且安好,是東西南北四方疆域中最安穩的。
對戚無為的故意隱瞞,她心中甚是氣怒。若不是現在不是時候,她早就找戚無為問個清楚去了。
“國公爺,陛下有口諭,讓我二人帶給國公爺。”白衣黑天開口說道。
皇帝口諭,理當跪拜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