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策府。
花濺淚僅僅是走了一處北冥家就感覺心情壓抑而沉重。
這件事的確是一件苦差事,難怪沒人願意做。
可她又不能逃避。
白榆的死,她自覺需要負擔一些責任,如果當初再強硬一些把他帶回去,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羅睺、蓬萊高層、西陵王……
你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有的人雖然死了,但他留下的影響力還在。
而受到白榆影響最深的一群人便齊聚於在了神策府中。
花濺淚的到來並未引發太多騷動,她等著人群被召集。
放眼看去……
任南北、太伶仃、蘇若離、慕遙夕、蕭水寒、龍劍泉、林海涯、霍海棠、北冥闕,甚至還有南宮家、東方家等大世家的子弟……不知何時,神策府已經彙聚了許多年輕一輩的精銳。
而能他們聚集在一個旗幟下的人,隻有白榆。
凰棲霞不行、任南北、太伶仃也不行。
他有這份名氣和號召力,也有不破不立的果決,更有敢為天下先的勇氣……整個大夏中,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出色的年輕人了。
“師傅,請問……”慕遙夕的詢問讓花濺淚回過神。
“有幾件事需要說一說。”花濺淚定了定心神,提醒道:“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在場中,許多人在聽見‘壞消息’的時候都不由得心神一緊,或皺眉,或抿唇,或握拳……各種細微動作象征著他們並無對於壞消息毫無猜想。
“首先說說好消息吧。”花濺淚看向任南北:“中湖裁決,解除了你的聖道禁錮……原本你就是不破不立,如今禁令解封,我希望你能在三年內封聖。”
任南北眉頭一挑,卻沒流露出喜悅之色,他反而是臉色一沉,腦海中閃過無數思考,電光火石間迸發出答案:“……西陵王倒台了?他是十強的封聖,他到底做了什麼?”
“西陵王是太歲化身……暗中布局算計十強十凶,引發混亂的幕後黑手就是他。”花濺淚言簡意賅的解釋:“但他小覷了白榆,被他看出了破綻,識破了身份。”
這句話說的慕遙夕眼睛一亮,如果不是師傅當麵,她或許已經站起來鼓掌了。
“所以,弓使和閻羅司找了這麼多年的太歲化身,反而是算計白榆的時候把自己給暴露了?”龍劍泉沉吟後又笑了出來:“倒也是,他不單單天賦極高,而且也相當聰明。”
蘇若即也想到了什麼,點頭說:“他是很聰明,這次西陵王算是算計錯人了……”
到這裡,眾人麵露喜色,畢竟聽到西陵王暴露了太歲化身的身份,也就意味著情況好轉了。
隻有蘇若離追問:“他現在……沒事嗎?”
花濺淚沒回答,而是接著沒說完的繼續說道:“如今西陵王已經從十強變成了十凶第四,全國通緝,如今三司聯合武聖閣要對他的殘餘勢力進行清算,上麵決定要借用你這把刀去斬草,準了你先斬後奏之能。”
任南北說:“把我當劊子手了?”
“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的結果?”花濺淚環顧四周眾人:“神策府的人都可以參與此次行動,這是擴大影響力的好機會。”
“這個都可以。”慕遙夕說:“那壞消息是什麼?”
被一群年輕小輩們看著,即便是十強之一的花濺淚都感覺此時每一個字說出來都萬分艱難,開口時的牙齒上下碰撞仿佛千鈞重擔。
但隱瞞也是瞞不住的。
遲早這件事會公布於天下。
最終,她還是緩緩開了口,因為不忍去看這些人的反應,而閉上眼睛。
“白玉京……”
“凰棲霞……”
“兩個小時前,二人迎戰羅睺於東海之濱。”
她說到這裡,強迫自己睜開眼睛。
“雙雙落敗身亡。”
當她提到第三句話的時候,其實結果如何就已經不難猜測到……
輸給羅睺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可輸給羅睺的下場,往往意味著死。
曆代所有挑戰羅睺的人大多都是同樣的下場,都是被送往輪回。
會議室現場落針可聞。
沉默,該死的沉默。
冷意蔓延到了每一個角落。
直至有人受不了這份煎熬,推開門衝了出去。
是鳳梧梧和鳳桐桐兩姐妹,她們推門而出,遠遠的聽到了壓抑的嗚咽哭聲。
然後是蘇若離,她往門外走出去。
“若離……”蘇若即想跟著一起出去。
“抱歉,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已經聽不到其他人的話語了,獨自一人走向深處,嗓音幽幽。
蘇若即張了張口,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此時其實要比蘇若離更冷靜一些。
論及內心的愛,她自詡對白榆的感情不弱於妹妹,之所以此時能保持冷靜,蓋因蘇若即對白榆了解更深一切。
她知道自己小時候見到的人就是白榆本人,雙方過去十年見過數次。
自己能從金鵬手中逃過一劫,全是仰仗了白榆跨越十年的未雨綢繆。
他肯定掌握了能夠跨越時空的神秘。
蘇若即甚至認為白榆理應是和上位英靈相近的存在,肯定是蘇醒了前世記憶和前世神秘,而這樣的人,怎麼都不該這麼輕易的死在羅睺的手中。
是的,蘇若即不太相信白榆真的死了,便站在原地,眉頭緊鎖,默不作聲,獨自盤算到底是哪裡不對……
但慕遙夕和蘇若離一樣,她很清楚師傅不可能拿這件事來騙自己,也是感覺被五雷轟頂。
上輩子欠下的情債還沒能還清,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還是和凰棲霞一起死的……
殉情?
那也應該帶著我一起啊。
慕遙夕都說不清自己現在是難過多一些還是嫉恨多一些。
她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跑回了辦公室裡,把門一關,窗簾一拉,自己蹲在角落抱著膝蓋偷偷哭了起來。
剩下的幾人還能保持冷靜,卻也是心中萬般複雜。
一代領軍人就這麼折戟沉沙了。
還是和凰棲霞一起離去。
雖然這兩顆驕陽已經落山,但他們留下的記錄也注定是後人無法超越的大山。
這兩人的去世消息傳來,在場之人沒覺得輕鬆多少,反而覺得有些失落了。
林海涯目光變得黯然了幾分,自從和白榆一戰後,他始終捉摸著如何能讓自己的刀法更進一步……可如今,這刀法還沒琢磨出來,一直追趕的目標已經成為了曆史。
這如何叫人不感到失落?
“他……”任南北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潤了潤喉嚨後問:“死的夠爺們嗎?”
“羅睺留下了一箭作為贈品,他接了羅睺的一箭而不死,逼出了他的第二箭。”花濺淚高度評價:“我自愧不如……我既沒有這份膽識,也沒有這份實力。”
“哈哈哈……好樣的!便是落敗了,也創造了曆史啊。”任南北笑聲帶著幾分悲愴,他舉步走向門外,離開前停下步子說:“任務我接了,讓和西陵王有牽扯的餘孽們等著我的斬草刀。”
林海涯起身跟上:“一起。”
很快,室內變成空空蕩蕩。
“他的屍骨呢?”蘇若即結束了漫長的走神和思索,追問道:“沒人拾掇嗎?”
“被鎮十方的女兒陶如酥給帶走了,帶去了哪裡,沒人知道。”花濺淚無奈搖頭。
“那凰棲霞的屍體呢?”
“興許已經被羅睺摧毀了吧,又或者鳳凰本來就不留屍骸。”花濺淚拍了拍蘇若即的肩膀:“彆勞神太多,我知道你們短時間內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羅睺的箭下,誰曾逃生過?有時候懷抱著零星的希望還不如徹底絕望。”
蘇若即無法解釋太多,但正如花聖所說,她真的不相信白榆已死。
“您有辦法找到陶如酥麼?”蘇若即走曲線的追問:“就算小榆沒了,我也要把他的屍骨帶回來,陶如酥不是他的妻子,我們才是他的家人,她沒資格擅自給他收斂屍首,而且葬禮也總是要辦的。”
花濺淚沒想到蘇若即接受這麼快,也是……她算是這批人裡最成熟和年長者了,經曆的足夠多,自然也更成熟。
“我是武夫,我能有什麼辦法?”花濺淚提點道:“你去一趟觀星司,謬天機這老家夥會幫忙的,他的卦象算中了白榆的大凶卦,一卦死了兩位驕陽,現在估計想著法子怎麼將功補過。”
“好。”蘇若即當即動身:“那麼……西陵王的事,我就不參與了。”
“也彆去找羅睺拚命。”
“不會!”她乾脆利落道:“至少現在還不會!”
半小時後。
蘇若即離開了觀星司,剛剛出門便見到站在路邊的蘇若離。
“若離,你還好嗎?”
“走吧。”蘇若離眼眶微紅,她吸了吸鼻子,輕聲說:“我們接他回家。”
……
南陵市。
陶如酥的家中,她在這裡一直有一棟房子,是養父母留給她的……也是她最為珍惜的嫁妝。
“你不是他的妻子,收屍這種事,還輪不到你來做。”
鎮十方對正在守靈的陶如酥說道:“早點死心吧……”
“住口。”陶如酥語氣冷的讓人發寒:“我要做什麼,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憎恨果然是變強的捷徑之一。
霸者手指敲了敲:“我給你十天時間整理好心情,然後我會再來找你。”
走出門外的霸者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凍結著鮮血的冰塊,它被打磨的如同琥珀,反正羅睺之血也已經得手,接下來,就可以開展下一步了。
等四周變得安靜了下來。
陶如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櫃門,拿出了一件鮮紅的衣服,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的針腳,
她褪下衣物,將鮮紅的外衣披上肩頭,動作小心翼翼的撫平每一處褶皺,將頭發盤起,學著婦人模樣。
點燃幾根大紅蠟燭,放在櫃台的兩側。
鏡中的女子一襲大紅嫁衣。
她用小拇指在蒼白的嘴唇塗上胭脂。
臨時準備完好。
拜堂成親的過程本就不需要太複雜。
陶如酥選擇了一切從簡。
離開的鎮十方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會想到……
陶如酥沒有給白榆守靈,而是要完成一場冥婚。
她當然不會去褻瀆死者,隻是這場婚禮,終歸還是要辦的。
因為她想要留下些什麼。
等天亮後,她就要自己的摯愛埋葬。
到時候就什麼留不住了。
“即便你不在了,我也還是會嫁給你……”
“雖然沒有夢中的婚禮那般幸福美好,但至少現在……”
“我可以是你的新娘。”
她跪在青年的身旁,手指輕撫著他的臉,從眉心到鼻尖到嘴唇,癡癡的望著,眼睛不舍得移開。
陶如酥和她的母親敖沐雪是同樣的偏執。
“人們都說,愛情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所以下輩子……我也希望能夠和你相遇。”
失去的痛徹心扉,讓她無比確定,自己的感情不是膚淺的喜歡,不是年少慕艾時的怦然心動,而是想要長相廝守、永世纏綿、深入血肉骨髓靈魂深處的愛。
她尋求的並不多,不是擁有,不是獨占,僅僅是在一起就好。
她奢求的僅此而已,已經如此卑微,到底哪裡貪心了?
她彎下腰,眼淚劃過臉頰,染濕妝容。
“我愛你……”
低頭親吻。
這是道彆。
嘴唇相合之時。
粗暴的破潰聲響起。
‘不速之客’闖入屋子裡,卷起一陣風,紅燭火光搖曳,月光蓋過燭光。
乘風禦劍千裡迢迢的女子足尖落地,踏落一片雲與霜。
蘇若離罕見的流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情,那憤怒甚至短暫蓋過了一顆心裡的哀傷。
“陶如酥……你到底在做什麼?!”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