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不同天。
幽州漠北大規模降雪,冰寒災害,但是在大漢的其他地方,則是感受不到。
人的悲喜,各不相同。
即便是偶爾會有兔死狐悲的傷懷,但是很快就會被其他的事情所衝淡,然後就會拋到腦後去。
太興九年的這個冬天,在江東並不寒冷,甚至現在隻是下了幾場的小雨。有不少的士族子弟穿著薄衣,長袖飄飄,在大江邊上悠哉閒哉的玩樂。中原的戰爭,死傷的民眾,對於這些人來說,或許還沒有彆家美姬的一個嬌嗔,青樓花魁的一個媚眼,更為重要,更有吸引力。
在河東河洛炮火轟鳴的這個冬天,曹操已經被迫的開始適應戰爭的新變化,開始想方設法的保全自己的力量,為了讓兵卒在遠程武器,特彆是火炮的轟擊之下還能保持兵卒的士氣,曹軍已經削減了大規模方陣的數量,開始試圖和驃騎大將軍一樣,組建小規模的軍兵隊列。
可是江東的兵卒模式,並沒有多少的變化。
甚至在周瑜病重,江東大規模退兵的情況下,依舊還有許多士族子弟不是感到擔憂,反而是鬆了一口氣,覺得戰爭的腳步已經遠去,接下來就是春天的到來。
自從曹操和斐潛之間的爭戰展開之後,江東就存在著兩大類的聲音。
戰,和。
江東之中,和的聲音原本就大於戰,尤其是在持續作戰,並沒有取得什麼好的戰績之後,幾乎就是壓倒性的將戰的那部分按在地上摩擦。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當『和』的聲音成為主流之後,似乎和平就降臨到了江東。
在此之前,或許還有一部分人會寄望於大江之北,東西尚書台的之間的矛盾,可以在其中做些文章,結果到了現在,在吳郡之中,卻不知有多少人已經在為自己找後路了。
反正投誰不是投?
滿血投和殘血投,又有什麼區彆?
江東其實也不能算是都一味的軟弱,比如在對待山越問題上,也強橫了一把。
沙摩柯的部隊在吃光喝光占領郡縣的糧食儲備之後,便是再次向周邊的地域擴張。這一次的擴張,甚至是無序的,也沒有沙摩柯的號令。
正常來說,軍隊的大規模進攻,至少要告知首領一下,可是山越都散漫慣了,沙摩柯是等到了前方都已經開打之後,才收到了的消息。雖然沙摩柯之前都給各個部落頭領傳信,表示已經打到了一定階段了,需要收縮防守,防備江東軍的反撲,但是很顯然,這些部落頭領哼哼哈哈,根本就沒當一回事。
或許是因為對於江東財富的貪婪,或許是對於自身武力的盲目自信,山越南蠻朝著江東富庶之地發起了進攻。
不過這一次,山越南蠻就沒打得那麼順利了……
相對於在山川眾多的地區攻打小縣城,進攻相對於平坦的江東腹地,又是長途跋涉,就算是山越沒有什麼補給體製,也開始有一些乏力了。
對於江北出兵,那是自然萬萬不可,但是山越想要侵襲到江東腹地,也是萬萬不行。
畢竟不敢和名震天下的斐曹對抗,還是情有可原,但是如果連麵對山越都畏縮不進,那就真成笑話了。
麵對山越的得寸進尺,江東各族開始攜手起來,抵禦山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江東各族能長期保持這樣的合作的態度,相互配合的精神,那麼彆說打退山越,就算是進攻中原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很遺憾,現在這個階段江東守土不弱,但是想要打出去麼,就是千難萬難。
在確定周瑜都督病危,孫權徹底妥協之後,江東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確定了和山越的作戰方略,並且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展開了戰鬥!
還不到半個月時間,整個戰場就徹底在江東的掌控之下,山越處處崩潰,江東兵卒在士族子弟的帶領下高歌猛進,不僅是收複了失地,而且還一路追殺山越到了五陵地區,燒殺搶掠了山越的山寨,將山越施加在漢人城池裡麵的暴力,加倍的還給了山越。
沙摩柯在大戰當中,個人的武勇並沒有起到力挽狂瀾的效用,反而是被多路合圍,差一點就被包了餃子,身受重傷,得護衛拚死救護才得以幸存。
如果說在這一場江東山越叛亂之中,最終還是以江東獲勝而告終,但是山越一方在這個過程當治安展現出來的一些事情,也讓一些江東人心驚。
隨著最後傷亡的數字彙總起來,到了孫權之處的時候,孫權的臉色就越發的難看,見到了張昭之時就忍不住吐槽說道『若是山越次次如此,江東遲早不保!』
張昭的目光依舊是平穩,『山越之輩,不足為懼。不知天地,不明敬畏,遲早失敗。』
孫權的言下之意是江東就隻有對付山越的時候心齊,想要諷刺一下江東士族,可是張昭也是話裡有話,頓時就噎得孫權一口氣卡在氣管裡麵,難受至極!
張昭根本不在意孫權的臉色。
在江東,有錢才是大爺!
你孫權有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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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裝什麼?
孫權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兵麼也沒兵,還想要嘲諷他人?
不老老實實裝孫子,想啥呢?
張昭一板一眼的將這一段時間所有的賬目向孫權稟報了一遍,然後又問孫權有什麼吩咐。
孫權能有什麼吩咐?
『既然主公並無其他吩咐,那就請主公用印罷!』
張昭將行文報表往前一推,示意孫權旁邊的適從拿上去。
孫權很想要罵一聲,『老子不用印,你個老匹夫!』
可是運氣了片刻之後,孫權便是沉著臉,讓人取了印來,在張昭的表報上蓋了下去。
張昭依舊是一板一眼的行禮,告辭。
禮節之上,張昭做得無可挑剔,但是孫權怎麼都覺得似乎是在拜神像,而不是在拜主公。
孫權感覺他就像是一尊泥土雕塑的神像,雖然所有人經過他麵前的時候,都會表示恭敬,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若是有人哪一天要來推倒他,重新雕塑一個神像,或許會有幾個人在哀歎,表示可惜了,可是很快就會拜倒在新的神像之下!
孫權越想便越是憤怒,可是他的手卻隻敢放在桌案之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雙膝,不敢抬起來,表情也依舊儘力的保持平穩。
因為如果現在連一個神像都當不好,連臉上的金粉都裂開了,露出了裡麵的泥胚,說不得現在就有人要推倒他了……
孫權咬著牙,然後讓人去叫校事郎來。
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校事郎就是孫權的『宦官』,一旦孫權倒黴,他們肯定就完蛋的那種,所以有一些事情,多少和孫權是利益相關,會按照孫權的意思去辦。
至於其他人,孫權已經完全信不過了。
孫權信不信自己,張昭其實無所謂,他走出孫權的將軍府的時候,步子邁得四平八穩。
對於張昭等江北之人,以及江東士族來說,有一點是共通的,他們都希望是有一個『弱主』,而不是『強君』。
孫權太無能,固然也不好,但是如果孫權太有能力了,他們也會不開心。
像是現在孫權這般,就是張昭等人,以及江東士族心目當中合格的『主公』了。
安分守己,不搞事情。
至於吃喝玩樂嫖賭抽什麼的,那都沒關係,算是孫權小同誌的個人愛好,都不算是什麼大事,隻要不妨礙到士族撈好處,那麼都還是好主公……
張昭現在的主要對手,不是孫權,也不是周瑜了,而是顧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