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皇權至上,陛下所作所為無所不可。
但是如此信任一個曾有過謀反大罪的罪臣,這令李績頗為不解。尤為令他不滿的是李二陛下將長孫衝與房俊相提並論,這在李績看來簡直不可思議,論忠心,房俊忠心耿耿,為了關中之安危、社稷之穩定寧願向死而生,區區兩萬兵力出鎮河西硬撼吐穀渾七萬精銳鐵騎;論能力,房俊建功無數功勳赫赫,貞觀一朝又有幾人敢言在功勳至上穩勝房俊
長孫衝隻是擔任過秘書監之職,中規中矩,之後竊取房俊之成果入主神機營,非但毫無建樹,甚至一手將這一支曾經揚威西域的強軍變成一群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導致神機營直至今日依舊渾渾噩噩,沉淪不起。
隻不過長輩偏愛小輩這種事,不隻是尋常人家有之,天家亦是不遑多讓,甚至更甚一籌。
身為臣子,自不當在這方麵與陛下爭執……
……
李績離去之後,李二陛下揉著額頭,靠在一旁的軟榻上休息。如今他的身體越發衰弱不堪,稍微坐得久一些都會渾身虛弱、兩眼發花,每每更是氣短力虛,精神疲累。
他自然知道這是過量服食丹藥的後果。
隻不過眼下對於他來說,想要有著充足的精力處理東征途中的各種事物,並且將軍隊牢牢掌握在手中,就隻能繼續這般飲鴆止渴下去。
一旦停止服食丹藥,怕是立即大病一場,到時候軍心浮動各懷機心,搞不好即將到手的勝利不翼而飛,使得足以名垂青史的功勳功虧一簣,這是他絕對不能容許的。
閉著眼睛緩了緩,才想起諸遂良依舊在帳中。
在外臣麵前是絕對不能露出半分虛弱之態的,否則必然影響在其心目當中的威望,李二陛下強撐著坐起,看了一眼依舊伏案疾書的諸遂良,緩緩說道:“登善,似今日之事,勿要再次發生。”
對於諸遂良方才隨口褒貶前線武將之言,他亦是深有不滿,隻不過既然李績開口斥責,他就不能隨之再度申飭,反而要予以維護。這不僅是帝王權衡之術,更因為諸遂良算是他的近臣,亦代表他的體麵,他自己申飭可以,卻不能讓外臣徹底壓製。
但是閒暇的時候,他必須予以警告。
曆朝曆代,都是這等天子近臣壞事兒,恃寵而驕、操弄權柄乃是常態,甚至賣官鬻爵、禍亂朝綱,對其監管稍有鬆懈便會釀成大禍。
然而似這等近臣偏又不能缺少,皇帝也是人,在外朝板著臉一身帝王威儀,但是私底下也需要有所愛好、有所傾訴,故而近臣之地位是外臣所不能取代的。
但是李二陛下何等雄才大略的人物隻要這些近臣稍微露出一絲半點逾距之征兆,便會立刻施以警告,甚至打壓。
若是屢教不改,殺個把人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諸遂良趕緊起身離席,來到李二陛下軟榻之前“噗通”跪倒,惶恐道:“臣下知罪!臣下心中絕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念,剛剛隻是隨口道之,已然受到英國公之斥責,從今而後,絕不敢再犯!”
嚇得滿頭大汗。
古往今來,但凡被扣上一個“天子近臣”的名聲,就很難有一個好下場。一般來講,這等地位都是宮中內侍,然則李二陛下非常人也,對於內侍素來不假辭色,即便是內侍總管王德那等自秦王府潛邸之時便跟隨身邊的老人,也從來不準許其妄議朝政。
而自己因為寫得一手好字,文采不凡,因而受到陛下之喜愛,賜封為黃門侍郎,倍受寵信,便得了這“天子近臣”的名頭。
其實說起來很冤,若論寵信,自己如何比得過房俊那廝比自己更會討陛下歡心,阿諛奉承熟稔無比,且大權在握權柄甚重,怎麼看都是權臣佞臣之模版,關鍵字寫得也好,文采比自己更高,憑什麼“天子近臣”的名頭不是扣給他呢
這世道,不公平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