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長孫無忌怒氣外放,偏廳內氣氛壓抑,猶如暴雨降至,連帶著外頭正堂內忙碌的書吏們也覺察到緊張,遂放緩腳步,降低音量,儘量不打擾偏廳內的大佬們……
偏聽內,諸人看著暴怒的長孫無忌,隻覺得頭皮發麻。
自隋末開始,長孫無忌便成為關隴門閥事實上的領袖,一言九鼎、無人不遵,及至大唐初立,關隴門閥在長孫無忌的帶領之下投靠秦王府,而後又發動玄武門之變助李二陛下逆而奪取,登上皇位,使得關隴門閥得到豐厚回報,長孫無忌的威望早已無人撼動。
二十年來形成的威嚴早已根深蒂固,發自內心的敬畏。
更何況,眼下長孫無忌主持發動兵諫,關隴各家的家底儘在其手中掌握,一榮俱榮之同時,也等於被其掌控命脈……
即便是早有決裂之心的令狐德棻、獨孤覽之輩,此刻也感覺頗為驚懼。與長孫無忌相交了一輩子,深知其城府深沉之性格,此刻卻一反常態怒不可遏,可見其心中怒氣何等熾盛。
令狐德棻勸了一句,緊接著獨孤覽也說道:“值此非常時刻,自當內外一心、團結一致,不能相互猜忌、彼此防備。有些人或許考慮不夠周詳,也或許心中另有他想,但關隴同氣連枝,縱有不諧,亦應予以包容。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再是不願與關隴門閥同流合汙,卻也不能眼見聯盟了百餘年的各家陷入內鬥,能否廢黜東宮他不在乎,是否擁立李祐他也不在乎,可一旦長孫無忌發了瘋誓要報複背地裡背叛他的人,則很可能不管不顧破罐子破摔,在關隴內部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到那個時候,誰也彆想置身事外……
長孫無忌麵上怒氣漸漸隱去,不過依舊一片陰鬱,緩緩頷首,一字字道:“就是這句話,關隴門閥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若是膽敢做出吃裡扒外甚至背後捅刀之舉,莫怪老夫翻臉無情!”
令狐德棻長歎一聲,與獨孤覽對視一眼,兩人皆微微搖頭。
此番遠在孟津渡的兵變非但並未成功,反而使得東征大軍之中的關隴兵卒損失無數,尤其是那些關隴出身的將校之損失,更是令關隴門閥痛徹心脾。然而影響不至於東征大軍之中,連帶著關中這邊亦受到牽連,那些人私底下密謀起事,卻將長孫無忌這個關隴領袖排斥於外,不僅徹底激起長孫無忌的怒火,反倒將他們這些不願參預兵諫之門閥裹挾其中。
真真時也命也,萬般不由己……
東宮接到孟津渡兵變之消息,較之長孫無忌晚了一些,畢竟關隴軍隊幾乎完全占據了由長安直至潼關這片區域,隔絕消息、阻塞交通。不過關隴門閥也並非鐵板一塊,其中預留後手、左右逢源者大有人在,況且眼下河東、河西的門閥軍隊儘皆蝟集於關中,想要隔絕東宮與外界的聯絡愈發不易。
說到底,如今交戰雙方之間牽扯太多,彼此糾葛難解,其間並無生死仇敵。或許眼下這慘烈的一仗打完,大家回家洗洗漱漱換套衣服,依舊摒棄前嫌、同朝為官……
“這英國公心中到底如何想法”
雖然近些時日李承乾覺得自己修為大增,固然做不到生死等閒之事,卻也能夠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但是引兵於外的李績便好似他的心魔,每每思之,便肝火鬱結、夜不能寐。
這樣一支數十萬人的軍隊孤懸於外,誰的號令也不聽,誰也不知其究竟有著何等傾向,實在是令人頭痛……
看著有些煩躁的太子殿下,李靖安撫道:“殿下毋須擔憂,雖然英國公之傾向暫且未知,但隻看其在軍中關隴兵卒欲起事之前以雷霆手段予以鎮壓,便可知最起碼不是傾向於關隴。如此,壓力便落在關隴一邊,勢必使其深受打擊,軍心不穩。”
一直以來,數十萬東征大軍之動向受到天下矚目,其傾向將會完全左右當下長安局勢之發展。如今李績陡然之間鎮壓軍中關隴兵卒,也算是一個不算明確的傾向,最起碼也是對關隴存在不滿的。
李承乾頷首,想了想,問道:“若是如此,可否再發動一次突襲,趁著叛軍軍心不穩予以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