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尚未完成,房俊與李泰辭彆先行一步,帶著親兵策騎返回長安,抵達玄武門外亮出印信叫開城門,入宮之後直抵武德殿。
細雨紛飛,太極宮內如火如荼的修葺工程暫時停止,處處放置著磚瓦、水泥、木料,類似於腳手架一般的設施搭建在不少宮殿外牆,少數內侍出出進進拾掇著各處殿宇,諾大的太極宮顯得頹廢雜亂,儼然一處大工地……
來到武德殿外,早有內侍上前恭迎,細心的為他備好溫水、手帕,房俊摘下兜鍪交給內侍,洗了把臉擦乾,這才大步走入殿內。
殿內人數不多,太子居中,左手邊是蕭瑀、岑文本、李靖、劉洎,右手邊是宇文士及、李道宗等人。
房俊入內,先上前於太子見禮,之後又拱手向在座一眾大佬施禮,諸人紛紛起身,笑容溫和、言語誠摯,一一還禮。沒人敢於小覷這位剛剛過了弱冠之年的年青人,並非因為房俊的官職爵位,而是其硬生生殺出來的那份功勳。
宇文士及看著麵前這張英氣勃勃的俊朗麵容,感受到那份舉手投足之間從容不迫的強大自信,心中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數年前橫行長安、恣意妄為甚至被好事者譏諷為“長安一害”的長安第一紈絝,如今卻是大唐帝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般的風雲人物,手握重兵、威震朝野,外能抵禦強虜、保衛疆域,內能震懾四方、擎天保駕,儼然一方諸侯……
……
待到房俊入座,李承乾語氣溫和,先是命內侍給房俊奉上香茗,繼而詢問道:“葬禮可還順利”
房俊接過王德奉上的熱茶放在麵前案幾上,恭聲答道:“有禮部、太常寺、宗正寺一乾官員主持,一切順利,隻不過時局不穩、百廢待興,葬禮過於簡陋了。”
君臣默然,明白房俊的意思。
自古以來,對於貞烈女子無論朝野上下皆是備加推崇,雖然尚不至於達到明清之時那等變態之程度,但終究是被視作極為高尚之事。徐妃青春貌美、鐘靈毓秀,正是花一般絢爛的年歲,卻能夠如此貞烈,自絕而追隨陛下於九泉之下,自當給予最為隆重之禮遇,顯然眼下一切從簡的葬禮過於慢待了……
李承乾微微頷首,沉聲道:“此事孤自由主張,必不會薄待了徐妃這份貞烈。”
對於妃嬪來說,最高之禮遇自然是“陪葬皇陵”,眼下徐妃隻是暫時在九嵕山皇陵附近下葬,待到父皇靈柩運回長安安葬,再將徐妃遷入皇陵,她也配得上此等禮遇……
……
此事隻能以後再辦,李承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蕭瑀便對宇文士及道:“不知關隴可是對太子殿下此前之條件有了取舍決斷”
宇文士及正襟危坐,頷首道:“正是,”
看向李承乾,說道:“此番兵諫,錯在關隴,致使關中遭受戰火荼毒、百姓受損嚴重,著實心中愧疚,願意將各家產業之八成捐獻出來,以作重建關中、賑濟百姓之用,聊表心意。”
之前李承乾的意思是要“罰沒”關隴門閥八成產業,現在宇文士及提出“捐獻”,性質不同,但結果一樣。眼下關中破敗、長城傾頹,亟需海量的錢糧支持重建,關隴門閥的產業實在是太過重要……
所以李承乾隻是略微考量,沒有錙銖必較,頷首道:“可。”
宇文士及續道:“關隴深感此次兵諫為關中帶來之損害,故而願意響應殿下之號召,徹底摒棄私兵,自今而後,除去爵位可獲得之相應親兵護衛之外,絕不豢養一兵一卒,願為帝國之長治久安放棄各自家族綿延數百年之傳統。”
房俊搖頭失笑,喝了口茶。
分明都是東宮強製性的要求,關隴也知道非得答允不可,卻偏要戴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名義上非是受迫,而是出自自願……看似能夠消弭一些負麵影響,實則太過小家子氣。
李承乾自是不在乎這些:“可。”
宇文士及略微鬆了口氣,太子能夠允可關隴門閥保留一些顏麵,顯然並非對關隴的兵變深惡痛絕、恨不能將關隴置諸死地,這對於最後一條想必也不至於太過苛刻……
他說道:“最後,吾等商議,懇請殿下保留關隴勳貴之爵位,趙國公致仕,歸於田園隱居。”
殿內瞬間一靜,所有人都麵色凝重。
保留關隴勳貴之爵位,就意味著放棄對於此次兵變之追責,甚至那些已經抓捕的關隴子弟也要儘皆釋放,否則法理之上說不通,總不能一邊將那些關中子弟治罪發配邊疆,另一邊卻將一眾關隴大佬無罪釋放吧
尤其是對於趙國公長孫無忌這位兵變的發起者、罪魁禍首,若既往不咎,影響實在是太大……
李承乾緊蹙眉頭,思忖半晌,看向蕭瑀、房俊等人,問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蕭瑀沉默一下,正要說話,冷不防坐在對麵的房俊已經說道:“微臣認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