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李勣隻是對尉遲恭予以申飭,程名振蹙眉,不解問道:“大帥,鄂國公違抗軍令,擅自出兵,極有可能導致當下長安局勢出現巨大變化,豈能任其自作主張呢末將建議當嚴令其返回中軍,予以懲處。”
人家尉遲恭既然敢違抗軍令率軍趕赴大雲寺,又豈是區區一道申飭便可節製,令其乖乖撤回灞橋
而且眼下尉遲恭的右侯衛已經與程咬金的左武衛接觸,再加上駐紮於終南山下的右屯衛,形勢錯綜複雜,局勢瞬息萬變,說不定下一刻便大打出手,導致長安局勢糜爛。
為何不乾脆將其召回,使得隱患徹底消弭
李勣瞅了程名振一眼,淡然道:“鄂國公乃統兵大將,更是帝國功勳,縱然違抗軍令,也不能貿然懲處,否則何以安撫軍心此事本帥決意已定,毋須議論。汝等各部皆按照太子詔令行事,勿要出現差錯。”
“喏!”
程名振不敢多言。
待到出了中軍帳,程名振正欲返回駐地,張亮從後追了上來,小聲道:“將軍稍等。”
程名振放緩腳步,蹙眉看著張亮,等張亮追上來,方才並肩而行。
他對張亮沒什麼好感,此人雖然功勳卓著,但江湖氣息甚重,整日裡拉幫結派、培植勢力,且立場不定、有奶便是娘,是個不安分的,軍中眾將沒幾個跟他親近。
麵對程名振的冷漠,張亮不以為意,一臉笑容道:“將軍方才何必說出那句話呢明知無用,徒惹大帥不滿。”
程名振不言語,等著他說出來意。
張亮瞥了一眼左右,見到附近無人,這才奇道:“將軍不好奇在下何出此言”
程名振腳下不停,淡然道:“吾隻是儘屬下之本分予以提醒而已,至於大帥如何取舍決斷,又豈是吾等能夠質疑鄖國公若是有話,但說無妨,吾還趕著返回駐地。”
心裡難免狐疑,這張亮到底要說什麼
拐過一處營帳,四下無人,張亮這才低聲說道:“令郎於右屯衛中頗受重用,一旦有事發生,必然身處前線,程兄還需告知令郎一聲定要小心為上,尉遲恭與程咬金身後各自站著關隴、山東,這兩大門閥爭權奪利勢必不肯罷休,隻怕大帥也未必願意見到長安平安無事,太子順利登基……咱倆平常雖然來往不多,但袍澤一場、出生入死,總不能坐視令郎身陷險地而無動於衷……言儘於此,程兄多多在意。”
言罷,他一拱手,轉身自兩座帳篷之間走遠。
程名振蹙眉看著他的背影,一臉莫名其妙……這算什麼你想巴結東宮,認定太子能夠登基,自去太子麵前告密便是,通過我將李勣的野心傳播到太子耳中,豈不是多此一舉
同時心中也暗暗警惕,張亮此人大本事沒有,但察言觀色的小心思卻出類拔萃,必然在李勣處察覺到了什麼,故而才會出言提醒,借著他將消息輾轉傳遞給東宮。
而李勣到底打著什麼心思
眼下長安兵變已經平息,關隴門閥走投無路,隻能奢望於太子欲借助其殘餘力量平衡朝政才能苟延殘喘,隻等著雙方談妥條件便可將局勢徹底穩定,而後山東世家、江南士族大舉入朝,填補關隴門閥空缺出來的諸多位置,將朝政大權攫取於手中。
而無論李勣亦或是程咬金,背後站著的都是山東世家,此等情況之下違逆太子之意誌試圖將關隴門閥斬草除根,豈不是惹得太子恨之入骨
太子畢竟是太子,將來要登基為帝的,再是性格寬厚,可一旦觸及其底線,小綿羊亦會化身食人虎……
所以李勣此番操作,所圖為何
心裡琢磨良久,不得其法,便快速返回駐地,寫就一封書信交給親兵,命其趁夜趕赴玄武門外右屯衛大營,當麵呈交給房俊。
……
尉遲恭老老實實在灞水東岸紮營,關注著西岸的動靜,右屯衛擋住上山的路口,與左武衛對峙良久,形勢劍拔弩張,雙方卻又極為克製,一直未有引發衝突的動作……
收到李勣軍令的時候,尉遲恭緊蹙眉頭,疑惑不解。
軍令之中的言辭極為嚴厲,但細細思之,卻並未嚴令他必須撤回灞橋東岸,隻要他心意堅決,這份軍令形同虛設……李勣到底想不想自己撤回灞橋,徹底平息終南山下這一場危機
尉遲恭想不明白,他得好好捋一捋。
作為山東世家在朝中的旗幟,李勣無疑代表著山東世家的利益,但是眼前這場危機卻是因為程咬金以追捕流寇之名義擅自率軍趕赴此地,意欲將關隴門閥一網打儘——這其中究竟是否李勣之授意,誰也不知。
但尉遲恭作為關隴碩果僅存的武裝力量,為了保住關隴最後一絲元氣不惜違抗軍令前來救援,明顯是與山東世家的述求相背離,正常來說,隨著李勣這份軍令一同抵達的還應該有軍中司馬,將尉遲恭一並逮捕押送中軍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