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程咬金的質疑,張行成一臉苦笑,搖頭道:“英國公城府深沉、行事莫測,誰又能猜得到他的心思呢”
程咬金無言以對。
一直以來,李勣都以一種謙遜、低調的形象示於人前,看上去無欲無求、不爭不搶,似乎對於權勢富貴全不在意,在朝中更多扮演一個隨波逐流、得過且過的絕色。
但是與李勣交情甚厚、糾葛頗深的人卻都知道,李勣城府之深,絕不在長孫無忌之下。
隻不過長孫無忌掌控關隴、橫行朝堂,顯得光彩煜煜、霸氣十足,而李勣則低調隱忍、存在感極低,即便被陛下授予宰輔之首,依舊溫和低調,全無首輔之氣場……
所以李勣這種人的心思藏得很深,等閒若想弄明白他的想法,簡直難如登天。
歎了口氣,他問道:“所以你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張行成沉聲道:“各家在關中的主事人商議之後,一致認為應當敦促盧國公用兵,剿滅關隴殘餘,絕不可使其死灰複燃,否則一旦東宮與關隴聯合,咱們即便大舉進入朝堂,隻怕也難以占據有利之職位。”
程咬金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驚詫道:“你們是不是瘋了前方右屯衛擋住去路,身側尚有尉遲恭虎視眈眈,這個時候你們讓老子進攻大雲寺你恨老子死得晚了,想要送老子一程”
他已經出離憤怒。
老子冒著讓太子記恨的風險悍然率軍前來,已經算是給了山東世家交待了,然而如此尚且不行,還得將命也給搭上去
張行成連忙搖頭:“盧國公何出此言隻不過關隴殘餘的力量太大,對於咱們日後的安排威脅極大……”
話未說完,被程咬金擺手打斷。
他不滿道:“你是文官,但也通曉兵事,右屯衛是何等樣一支軍隊,想必你自己心中有數,那是能夠連續擊潰吐穀渾、突厥、大食人,然後轉戰數千裡由西域馳援長安的鐵軍!吾麾下左武衛就算再是精銳,硬碰硬也是負多勝少,若是尉遲恭的右侯衛關鍵時刻在身後致命一擊,老子就得是一個全軍覆滅的下場!”
他瞪著張行成,怒氣勃發:“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對於那些隱在暗處、指手畫腳的山東世家,程咬金極為憤怒,不是說他不能犧牲,可犧牲總得有價值吧明知必死卻還要往死路上走,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左武衛是他賴以立身朝堂的根基所在,斷然不肯稀裡糊塗的葬送在右屯衛與右侯衛的夾擊之下。
這一點沒得商量,就算此刻李、崔、麓、鄭、王等等山東世家的家主坐在麵前,他也絕對不會答允。
張行成見程咬金犯了倔脾氣,隻得苦笑連連,搖頭歎氣:“盧國公這又是何必呢你乃山東世家的一份子,大家同氣連枝,今日你所受之犧牲,他日自然會十倍百倍的予以補償,斷不會讓你吃虧。”
程咬金態度堅決:“你若是不將話說明白,非但這事兒老子不答應,今日你也走不出這軍營。”
明知凶多吉少還讓他前去送死,這背後一定還有內情。
張行成眉頭緊鎖,思忖半晌,才輕歎一聲,無奈道:“事已至此,對盧國公你也沒什麼好隱瞞,其實並無你所猜想的所謂內情,隻不過大家一致猜測,英國公之行為極為不妥,恐有變故。”
李勣行為舉止莫名其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無論是之前自遼東撤軍之後一路拖拖拉拉不肯返回關中平定關隴兵變,亦或是眼下縱容尉遲恭攔阻自己剿滅關隴,任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其中究竟。
程咬金想了想,道:“所以你們打算讓我進攻大雲寺,不惜與右屯衛開戰,就是為了試探李勣的立場到底是什麼”
張行成頷首,沉聲道:“正是如此,英國公的立場太過關鍵,但咱們從其舉措上毫無猜測。既然他縱容尉遲恭,那麼咱們不妨也直接一點,等到兩軍接戰、甚至是三軍混戰,英國公總會有所動作,其立場也就水落石出。”
程咬金沉吟不語。
三軍混戰,勝負未知,李勣自然要有所動作,屆時他的立場自然清晰可見,但左武衛因此所要承擔的風險卻極大——右侯衛不確定右屯衛會否死死擋住山路,為了確保關隴安危勢必全軍上陣,自己這邊佯攻,右侯衛卻是實打實的死戰。隻有一個右侯衛也就罷了,程咬金有信心將其擋住,可萬一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情況下,右屯衛也全力來攻呢
自去歲東征一來,整個大唐軍隊序列之中最為光芒閃耀者,莫過於右屯衛,一連串大勝每一次都是擊潰當世強軍,戰功赫赫宇內無敵,即便隻有高侃率領一部屯駐山口,程咬金也甚為忌憚。
但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一個機會——如若李勣當真彆有心思,背離了山東世家,那麼山東世家為了保證在朝中的利益,勢必會換一個所謂的旗幟……
隻有他程咬金,才能取李勣而代之。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山東世家強橫的勢力與龐大的底蘊,當真得以進入朝堂有了伸展之地,那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關隴門閥也好,江南士族也罷,萬萬不能與山東世家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