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門在殿外淒風冷雨之中瑟瑟發抖,祈禱著自己的命運,武德殿內已然氣氛蕭殺。
皇子郡王也好,文武大臣也罷,無論心中對於李二陛下如何忠誠、如何孺慕,這一刻都將情感死死壓在心底,因為李二陛下不僅僅是他們的上司、父親,更是大唐帝國的君王,君王之生死,依然超脫了單純的情感,他們這些人必須要為帝國負責,在陛下生死之間妥善處置一切事務。
遑論其中更涉及儲位之爭、皇位歸屬……
幾名醫術高超、資曆深厚的禦醫湊在禦榻之前忙碌著,已經折騰了大半夜。
先是陛下氣息轉弱命在旦夕,這些禦醫便趕赴前來問診一番,但無論對於自己的醫術何等自負,這個時候也不敢擅專,幾人商議病情、討論診治方法,看似博采眾家之長,實則責任平攤、功過相倚,沒有人敢一個人站出來。
待到商議決定,便開始設法救治。
又是針灸又是開藥方各種手段一齊上去,卻遲遲不見陛下好轉,幾個年邁的禦醫額頭滿是虛汗搖搖欲墜,讓身後的徒弟、下屬給他們擦一下汗水又繼續救治,根本不敢歇息。
寢殿一側,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晉王李治、河間郡王李孝恭、英國公李勣、宋國公蕭瑀、越國公房俊等一乾皇子重臣束手恭立,緊張的看著禦醫們忙碌的身影,一個個具是麵沉似水、心情凝重。
誰都知道李二陛下一旦薨逝,接下來的局勢會演變成何等模樣。
尤為重要的是陛下此番病情發作太急,各方都未曾做好充分準備,倉促之間不能調集所有力量奮力一擊,縱然勉強為之,也必然處處漏洞,稍有不慎便釀成大錯,無力回天。
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想陛下能夠吉人天相,不至於撒手歸西,以便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房俊緊蹙眉頭,心情格外沉重。
距離穿越至此其實沒有幾年,但他卻從一個注定成為千古笑柄的紈絝子弟晉身為朝廷重臣、軍方巨擘,隱隱然一方大佬,有著影響這個龐大帝國的能量,期間所經曆的每一次晉升、獎賞,幾乎都有著李二陛下的身影。
固然他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眼界,但若無李二陛下的縱容、寵信,絕無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臻達今時今日的地位與成就。
若說他是一匹穿越時代的千裡馬,那李二陛下便是慧眼識珠的伯樂,不然那些超越時代的東西絕對不能在大唐如此快速的施行開來……
故而,在以往對李二陛下這樣一位千古明君無限崇拜之餘,更多了幾分對長輩的孺慕之情,現在這位千古聖君因為一時糊塗服食過量丹汞之藥而導致即將命赴黃泉,心中自是無限惋惜,悲傷之情溢於言表。
而在他身邊,李承乾、李治兩兄弟皆是麵容凝肅,衣袖遮掩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李二陛下自登基以來對子女之教育耗費大量心血,將李承乾冊立為太子,不僅延請名師予以教導,且時時關懷、言傳身教,更在文德皇後殯天之後將年幼的稚奴與兕子養在身邊,補償其年幼失去恃之痛。
父子之間,感情甚篤,皇家之中曆史罕見。
即便這些年數度欲廢黜儲君,李承乾難免滋生怨望,卻也絕未想過父皇有朝一日英年早逝……
但是在此刻,兩人皆將內心憂慮悲傷死死壓下,腦筋快速運轉,綢繆一旦父皇救治無效,該當如何麵對接踵而來的局麵。
兵戎相見幾乎不可避免。
當然,眼下最為迫切之事便是要確定父皇到底有無留下遺詔。
一般來說,以父皇此前便曾暈厥性命攸關的經曆,應當早早備下遺詔,放在隱秘之處由最信任之人掌管,萬一發生不測便將遺詔拿出,可確保朝政平穩過渡,避免有些野心勃勃之輩篡權謀逆。
可父皇畢竟春秋鼎盛,偶有染疾,並不一定往最壞的方麵去想,且難免有所忌諱。
故而到底是否留有遺詔,誰也不清楚。
對於當下局勢來說,有無遺詔卻又絕對是天壤之彆……
李孝恭與李勣對視一眼,具是心頭沉重,看著對方猜忌甚深。
作為朝堂、宗室的領袖,一旦陛下有何不測,他們就代表著大唐最高權力,擁有著決定帝國走向的權限。但是太子與晉王一旦爭奪皇位,他們又能當真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去看待嗎
世上從無公正,唯有人心。
而人心叵測,或權力,或恩義,或利益。
一旦他們兩個立場不同,出於種種原因選擇扶持的目標不同,導致的結果便是帝國中樞一分為二。
這是最壞的情況,偏偏他們二人對於對方都缺乏足夠的信任……
諸人心思各異,但一切的根源皆在正被救治的李二陛下,隻要李二陛下安然無恙,自然一切危機冰消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