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鄂國公來了。”
李治放下茶杯,蹙眉問道:“沒有被旁人發現吧”
王瘦石布滿皺紋的老練擠出一個笑容,好似枯萎的菊花驟然盛開一般詭異難看:“殿下放心,老奴在這皇宮之中活了幾十年,這點事情還是能辦妥的,不過眼下人多眼雜,相談時間不宜太長。”
關隴門閥兵變之時曾殺入太極宮,內侍、宮女折損不少,但核心的內侍官員則大多隨著太子退往玄武門,故而損失不大。待到李二陛下回宮,任命他對宮內人員重新整肅一番,幾乎都是自己安插至各處崗位。
想要在這皇宮之內做些隱秘之事,王瘦石自然手到擒來……
李治微微頷首,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動情道:“父皇殯天,本王悲傷欲絕,恨不能追究父皇於九泉之下略儘孝心……但既然父皇留下你這樣的忠貞之士輔佐本王,本王又豈敢懈怠辜負父皇之殷望,豈敢浪費汝等忠良之臣滿腔熱忱他日若能成就大業,必不薄待!”
王瘦石聞言跪伏於地,嘶啞著嗓音道:“老奴不過是閹宦而已,無兒無女、無家無業,之所以披肝瀝膽竭誠報效殿下,皆因殿下乃陛下屬意之儲君,縱然並無遺詔留下傳位於殿下,老奴亦當誓死效忠,萬死不悔!”
“朝堂之上冠冕堂皇者不計其數,各個自詡忠貞義士國之乾城,卻連你一個閹人的這份忠心也比不上,有何麵目存於天地之間不過你所言也有不妥,父皇既然屬意於本王,早已存下冊封本王為儲君之心,怎會不想到留下遺詔以防萬一呢待到時機合適,本王會拿出遺詔公之於眾,看看那些人是否依舊一意孤行,甘心情願做一個亂臣賊子!”
王瘦石以首頓地:“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
夜漏更深,窗外雨勢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夜風清冷。
尉遲恭進入這處偏殿的時候,便見到殿內青銅燭台上燃著數支蠟燭,晉王殿下寬袍博帶跪坐於臨闖一側光潔的地板上,趕緊上前單膝跪地:“末將參加晉王殿下。”
李治笑著伸手虛扶,神情溫和:“自家人私下見麵何必多禮快到本王這邊來,嘗嘗本王煮的茶葉如何。”
“喏!”
尉遲恭起身,來到李治對麵撩起衣擺跪坐下去,見到李治已經給他斟滿一杯茶推到麵前,趕緊微微俯身,雙手將茶杯接過,捧起後湊到唇邊淺淺的呷了一口,嘖嘖嘴,笑道:“不怕殿下笑話,老臣一生好酒、無酒不歡,對這清湯寡水的茶水著實無福消受,之前陛下便屢次訓斥老臣不知變通,老臣也曾反省,可生性如此如之奈何爹娘給的這麼一副強脾氣,認準了一條道哪怕撞破了頭也決不妥協,為此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但話說回來,陛下之所以對老臣恩深義重、信任有加,不也正是因為老臣為人做事不講利益、隻講道義現在陛下殯天,老臣痛不欲生,本該追隨陛下於九泉之下牽馬墜蹬,但想到陛下尚有遺願並未完成,隻能苟活於世,拚了這般老骨頭襄助殿下成就大業。待到他日殿下一統河山成就皇圖霸業,再去昭陵追隨陛下。”
這番話九分真、一分假,故而聲情並茂、感人肺腑,頗有一世忠臣良將緬懷先皇、恨不能追隨於地下之感概。
李治被感動得涕淚交加,直起身將身子往前探使勁握住尉遲恭的雙手,哽咽道:“若人人皆如鄂國公這般尊奉父皇之心意至死而不改,父皇自當含笑於九泉之下,隻可惜朝堂諸公滿口仁義道德忠良恭謙,實則熙熙攘攘皆為名利……有鄂國公今日這番話,本王有生之年,永誌不忘,但有所成,定庇佑鄂國公一脈門楣不墜、與國同休!”
“殿下隆恩,老臣歸不敢當,敢不鞠躬儘瘁、竭誠效死”
尉遲恭也感動的熱血沸騰。
李二陛下活著的時候對他極其信任,但也隻是將爵位遞進至無以複加,並未給予相應的官職與權力,這使得他私底下極其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半分,隻能以乖張形勢之風格時不時的提醒李二陛下一下,卻未能如願。
這也並不是他甘心投靠晉王,人家太子好歹名分大義在身,隻要沒有陛下遺詔廢黜儲位,便是大唐帝國名正言順的下一任皇帝,何苦與晉王胡亂攪合,承擔巨大風險
但此前關隴門閥發動兵變且最終失敗,卻使得尉遲恭立於極其危險之境地。太子看似大度寬宏對關隴門閥不予追究,但在他看來這隻是當時儲位不穩不得不采取的妥協之策,一旦即位登基,怎麼可能不反攻倒算將關隴門閥往死裡折騰
尤其是宇文士及為首的關隴核心明麵上支持太子實則暗地裡已經站在晉王這一邊,愈發讓他認定一旦太子登基絕對沒有自己的好下場,為了自己的權勢爵位、家族延續,不得不甘冒奇險站在晉王這邊。
當然,風險與收益是相等的,隻要晉王殿下能夠如同當年“玄武門之變”那樣逆而奪取皇位,自己這個雪中送炭的軍方大佬自然是第一等的從龍之功,到那時,當真可以如晉王承諾那般“與國同休”……
不過緊接著,尉遲恭又憂心忡忡道:“現在殿下被禁錮於此,不能外出聯絡支持您的朝臣,老臣也被軟禁不得指揮軍隊,想要成就大業,難如登天啊。”
李治卻精神抖擻、信心百倍:“鄂國公放心,若無完全之準備,本王又豈能任由他們將你調入宮中加以禁錮待到明夜,咱們共謀大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