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雨幕之中,無數全副甲胃的兵卒沉默著逼近滎陽城,一路上為了保持體力慢跑著前進,待到抵達滎陽城下百餘丈的地方,重新整頓整列,而後號角聲穿透雨幕想著四方鼓蕩,開始發動攻擊。
再度回到城頭之上的鄭仁泰看著潮水一般逼近的重甲步卒,麵沉似水,心憂如焚,轉身走下城頭。
自從板渚之戰大敗,水師的戰力已經引起他最大忌憚,以前不曾關注的火器運用也開始上心,很是打探了一番。
其中最為令他忌憚的便是水師的攻城戰術。
由古至今,攻城都是一件極其困難之事,所謂“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再是精銳的軍隊,再是優勢的兵力,在麵對敵軍死守之城池的時候,都難免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史書之上關於堅守孤城擊退強敵的戰例比比皆是。
其中之原因,大抵是城高牆厚易守難攻,加之眾誌成城、上下一心,自能以弱勝強、以寡敵眾。
但是城高牆厚的優勢,在水師麵前蕩然無存……
水師雖然不在大唐陸軍序列之內,但是其每一次在海外用兵,也都會將戰況、結果上報兵部,而後由兵部將其簡略歸納,收錄於邸報之上,隨著朝堂律令明發天下,所以鄭仁泰這幾日在滎陽城內便從邸報之上發現不少水師作戰之戰術、特點。
麵對堅固的城池,水師從來不會如傳統攻城戰那般堆積兵力、不計傷亡的予以猛攻,而是用火藥炸毀城牆,破壞守軍的防禦,而後集中兵力自城池豁口突入城內,由點及麵,徹底摧毀守軍的防禦體係……
火藥之威,足以開山裂石、毀天滅地,鄭仁泰豈敢在對方攻城之時留在城上指揮作戰
萬一敵軍恰好選擇將火藥埋設的地方選在自己腳下的城牆,等到火藥引爆,自己就得上天……
所以他未等敵軍抵達城下,便先一步撤下城頭,並且試圖再度派人與敵軍的衝鋒部隊接洽,願意獻城投降。
主動投降,與敵人破城之後不得不投降,有著天壤之彆……
然而未等他派人出城,便聽得一陣廝殺生陡然升起,甚至蓋過滿天大雨,傳入耳中。
敵人的攻城,開始了。
……
鄭玄果帶著數十親兵自東城出了城門,沿著官道一路向北疾馳,馬鞭抽打在馬臀上,胯下戰馬拚儘全力發力狂奔,向著黃河飛奔而去,雨水迎麵打來,鄭玄果隻得將上身緊緊貼伏在馬背上,微微眯著眼看著前路,卻不敢將速度降低半分。
他自然明白自家父親擔憂之處,雖然說“屠城”這種事已經很多年未曾發生,如今水師攻伐滎陽城也隻是皇權之爭,說到底誰勝誰負都是一家人,不太可能做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可萬一呢
鄭氏一門之血嗣傳承,不能寄托於“可能”之上,而是要做到萬無一失。
個人之生死榮辱事小,但危及家族傳承事大!
戰馬奔馳,迎麵而來的雨水打得眼睛生疼,鄭玄果卻不敢完全閉眼,唯恐戰馬失去自己操控之後踩進路上的坑窪,隻能一直強忍著向前飛奔。
心急如焚。
滎陽城距離黃河不遠,但因為天降大雨,官道極其泥濘,戰馬速度受阻,直至一個時辰之後才抵達岸邊。黃河水勢滔滔、濁浪反卷,鄭玄果率領親兵沿著河堤向西急行,又行了十餘裡,才發現遠處停駐於河道中心、籠罩在大雨之下的水師船隊。
浩浩蕩蕩的艦船一艘挨著一艘,船身隨著水流微微起伏搖晃,船帆完全降下,看上去殺氣騰騰、陣列儼然。
未等鄭玄果抵達近前,便已經有水師斥候成群結隊的攔阻去路……
“吾乃鄭玄果,滎陽鄭氏嫡子,奉家父之命前來拜見劉仁軌將軍,有要事相商,汝等速速前去通稟,不得延誤!”
鄭玄果勒停戰馬,大聲說道。
孰料對方斥候當中一騎排眾而出,來到鄭玄果麵前不遠,回道:“將軍有令,如今正在猛攻滎陽城,沒什麼可以商談的!除非滎陽鄭氏願降,否則,閣下請回。”
鄭玄果張張嘴,雨水便灌進口中,嗆得他一陣咳嗽,心中怒火升騰。
可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敢延誤
隻能翻身下馬,強忍著屈辱,咬著牙根道:“那就去通稟劉仁軌,滎陽鄭氏……願降!”
出發之時,父親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願意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水師猛攻滎陽城,以免發生不可測的嚴重後果,危及鄭氏一族的傳承,其中自然包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