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先是驚愕,似乎不能相信長安帝都居然發生如此慘禍,繼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麵色漲紅疾聲厲斥:“簡直混賬!雉奴瘋了不成他罔顧父皇遺命、不遵儲位法度,自私自利一意孤行悍然謀逆也就罷了,居然將長安百姓之生死棄之不顧,隻為滿足其一人自私欲,導致生靈塗炭、禍患帝都,古之桀紂亦不如也!”
他自然知道李治不會如此糊塗,之所以造成當下潰兵肆虐長安,大抵是因為門閥私軍缺乏軍紀約束,帶兵之人又不具備統帥之能,潰兵慌亂之下湧入長安城導致這場兵災……
但這並不妨礙他將“禍亂長安”的罪名死死摁在李治頭上。
房俊素來與李承乾配合默契,遂歎息一聲,扼腕道:“晉王糊塗啊!這天街兩側裡坊居住的大多是王侯公卿、達官顯貴,如此兵災荼毒之下不知多少豪門府邸遭受洗劫擄掠、多少命婦貴女慘遭蹂躪淩辱……隻怕此刻的長安城中,已是‘天街踏儘公卿骨,坊門懸掛權貴頭’。”
殿上一眾文武大臣聞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天街踏儘公卿骨,坊門懸掛權貴頭”!
要不怎麼都說房二“詩詞雙絕、才氣無雙”呢,兩句詩便描繪出一副淒慘至極之場景,雖為目睹卻仿佛親見,使得朝堂之上的官員們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更被說其中不少人的府邸就在天街兩側的裡坊,說不定此時家眷妻兒正在遭受亂兵屠戮、淩辱,心中之悲憤可想而知。
不少官員臉色煞白,驚憂不已……
張亮環視一周,出言道:“叛軍肆虐,帝闕罹難,陛下豈能端坐於此、無動於衷還請敕令衛公李靖率領東宮六率入春明門,平定城內叛亂!”
那些擔憂家中妻兒財產卻又束手無策的大臣頓時驚醒,不少人馬上出言附和:“鄖國公言之有理,請陛下降旨!”
“叛軍圍城,國祚危在旦夕,長安百姓更慘遭屠戮,衛公卻擁兵自重,於春明門外按兵不動,莫不是心生不臣之意”
“現在承天門已經被叛軍攻陷,正應當衛公率軍入城剿滅叛軍,勤王救駕!”
“還請陛下速速降旨,遲則不及!”
殿上一片喧囂。
李承乾很是沉得住氣,淡淡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收到皇帝的目光暗示,頓時心中叫苦,也難免升起幾分幽怨,分明房俊就在一旁,何必非得要我得罪人呢
但他不能拒絕皇帝的暗示,隻好乾咳一聲,道:“萬萬不可!”
事實上這個問題已經提了很多次,李勣也已經說明了李靖不可率軍入城的原因,他不相信這些人聽不明白,可一而再的提及給皇帝施壓,一則的確是因為叛軍肆虐長安燒殺擄掠帶來的巨大惶恐,再則也未必沒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時至今日,關中各地駐軍遲遲不肯出兵勤王,足矣見得其心中對陛下不忠,暗藏齷蹉。若是沒有衛公坐鎮春明門外陳兵以待,誰敢保證那些人不會起兵奔赴長安而來,依附於叛軍行悖逆之事無論如何,衛公不能動,城外的東宮六率更不能動。”
若是太極宮內戰事不利,最不濟也能在最後關頭保護陛下由密道出城,屆時李靖率領東宮六率向北接應,過渭水退往河西,再做計較。
可若是李靖率軍入宮,最後武德殿仍然被攻陷,那時候陛下就算逃出長安,孤家寡人身邊無一支軍隊,又能逃到哪裡去
就算逃出關中,又憑什麼東山再起、反攻長安
當然,自己這番話雖然有道理,卻勢必要得罪那些府邸就在天街兩側裡坊之內有可能正在遭受亂兵屠戮的大臣,而這也正是陛下暗示他出言,卻不讓房俊出言的道理。
對於房俊極儘維護,卻讓他得罪滿朝大臣……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頓時引來諸多大臣的怒斥。
“英公此言差矣!陛下奉詔即位、敬祀天地,實乃名正言順,天下臣民莫不效忠。固然有一二心懷叵測之輩罔顧大義、起兵謀逆,卻也不能自此將天下人儘皆同等視之,今兒心生懷疑、處處防備,否則豈不是將那些忠臣義士推到逆賊那邊”
“若說整個關中的駐軍全部心向逆賊,那是絕無可能,隻不過大部分人為了防止被視作逆賊同黨,故而按兵不動,隻需衛公率軍入城攻擊叛軍,那些原本心有顧忌之人必然放下戒備,進而起兵響應、入京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