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月色之下的黃河水道之上戰船連接無數,卻並未向下遊洛河河口駛去迫近洛陽城,而是整齊劃一的由南岸駛向北岸……
……
“你說什麼?”
延福坊一處宅邸之內,裴懷節一骨碌從床榻之上爬起,一邊披上衣裳,一邊驚詫的詢問夜半而來的段寶元。他這幾日害怕魏王李泰不講規矩對他悍然實施抓捕,所以根本不敢露麵。延福坊南便是南市,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馬上遁入南市鱗次櫛比的商鋪、貨棧、
倉庫之中,即可從容脫身。
洛陽城是他的地盤,他想跑,李泰根本抓不到。段寶元疾聲道:“我派往城外盯著水師動向的人手回來稟報,說是半個時辰之前水師船隊已經起航,沒有尋洛河河口逆流而上直抵洛陽,而是全部駛向北岸。
”
“北岸?”
裴懷節穿好衣裳,走到桌案上拿起水壺大口灌了幾口水,思緒迅速清明,仔細想了想,忽然麵色大變:“河東鹽場?!”
段寶元憂心如焚:“下官也覺得是這樣,那房二也太過膽大包天了,難道他想直接接手鹽場?”
數千大軍上岸之後直接翻越中條山抵達鹽場,可以徹底將鹽場接管,這不就是房俊一直強調的將鹽場歸屬“收歸國有”嗎?裴懷節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思慮有些跟不上:“但如此一來,河東世家豈肯善罷甘休?既然之前已經罷工停產,這回乾脆直接將各家子弟撤出鹽場。房俊所要
麵對的不僅僅是恢複生產,還要提升產量供應河東、河南、關中等地的食鹽,這怎麼可能。”段寶元順著這個思路道:“鹽場已經停產數日,各地存鹽消耗卻一日未停,存量日益減少。如果房俊悍然接管鹽場,那他就要在數日之內恢複生產且將產量提
升一倍以上,否則便跟不上各地的食鹽消耗,容易釀成巨大的社會動蕩,更彆說還有無數人正在暗中等著這樣一個機會出現,房俊怎麼敢呢?”
河東鹽場的產量已經固定了幾十上百年,在沒有技術革新的情況下絕無可能增產那麼多,房俊難道當真有了新技術?
裴懷節歎了口氣,頹然道:“不用想了,隻要房俊敢這麼乾,那一定是有了新的產鹽技術可以大量提升產量,河東世家自此再無可能染指鹽場了。”
房俊能夠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靠的可不僅僅是先帝的寵愛、其父的人脈,其人允文允武、才能卓著,絕非紈絝無能之輩。
既然敢調派軍隊悍然接手鹽場,那就一定有徹底的解決辦法。段寶元也明白過來,不過還有一絲僥幸:“河東鹽場在河東世家手中把持上百年,豈能如此輕易交出所屬權?說不定還要有一場激烈的爭鬥。況且鹽場歸屬於
河東世家、由河東世家經營,各家子弟在鹽場的職務都是朝廷授予,名正言順的朝廷官吏,房俊憑什麼直接驅逐或者收押?”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朝廷想要收回河東鹽場的所屬權,已經吸引了整個天下門閥的目光,就一定要給出一個合理合法的解釋,否則如此掠奪門閥幾輩子
經營的產業,誰能坐視不理?
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給河東鹽場的官吏們按一個罪名。
呃,罪名……段寶元眨眨眼,想到了一個可能,抬頭看向裴懷節。
裴懷節歎口氣,點點頭:“‘三法司’就在洛陽,如此帝國最高司法機構齊聚,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罪名不可以?”
他為什麼要躲起來?
就是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戴、張三人已經可以代表“司法正義”,隻要是他們三人聯合審理的案件,彆人已經沒有可以質疑的餘地。
想要給河東鹽場那些官吏安插一個罪名,簡直不要太容易……段寶元瞪大眼睛:“府尹的意思,所謂的審查您‘淩辱親王姬妾’都是托詞,真正的用意就是麻痹河東世家,等著黃河汛期、水位上漲,調集水師前來一錘定音
?”
裴懷節沒好氣道:“我根本不曾‘淩辱親王姬妾’,他們怎麼查的到?一上來就耍流氓招數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果然是如此啊。”
段寶元道:“那現在怎麼辦?”裴懷節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還能怎麼辦?去見見魏王殿下,然後上奏疏請辭致仕,告老還鄉。房俊折騰完河東鹽場,許敬宗就要開始折騰洛陽門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稍有不慎便有滅頂之災,還是遠離這個漩渦吧。”他也是有抱負的,曾經的“天策府”中他雖然沒什麼存在感,功績不顯,但年紀卻是最年輕的那一波,隻需熬著就能熬出資曆來。事實果然如此,三十餘歲的
時候便被太宗皇帝委任為河南尹,封疆大吏、牧守一方。
可他不滿足於此,他今年不到五十歲,河南尹已經是從二品,距離宰輔之首僅僅一步之遙,怎能不想著更進一步、宰執天下呢?
原本暗中推動河南世家支持晉王是一個好機會,隻要晉王成功上位,他就能在河南世家的推舉之下入朝,最起碼也是宰輔之一。
孰料晉王慘敗,不僅願望成空,還導致河南世家損失慘重……
沒有了強有力的支持,入朝宰執天下的夢想已經斷絕。
既然如此,河南府尹的官職又有什麼可以戀棧不去呢?整個河南風起雲湧,千萬彆晚節不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