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邑郡王李神符,時常口出狂言、詆毀先帝,無敬親之心;任而身為宗室,不思社稷、覬覦神器,取僭竊之罪。如今罪證確鑿、無可抵賴,著命三法司予以收監,數其罪狀昭告天下,明正典刑……”
隨著李承乾一字一句將李神符之罪證宣之於口,李思暕渾身劇震,雖然低著頭一字一字書寫於絹帛之上,但手掌顫抖、冷汗涔涔,居然使得字跡歪斜,額頭冷汗滴於絹帛洇染字跡……
耳畔響起李承乾溫和的話語“愛情手抖得厲害,可是不慎染了風寒導致身體不適?”
李思暕驚懼難言,支支吾吾道“臣……臣……”
卻不知說什麼是好。
為何在這個時候選擇降下詔書將李神符治罪?
一直以來李承乾的態度都是被動防禦,寧肯失去先機、可不肯背負屠戮宗室之罵名,可現在忽然將李神符之罪狀昭示天下,是否意味著李神符之一舉一動皆在陛下掌控之下?
那自己勾結李神符、“敬獻藥物”是否已經被陛下得知?
是裝糊塗、保留最後一絲希望?
還是趕緊認罪,以求得陛下寬宥、保存性命?
一時間,李思暕天人交戰、心亂如麻、難以委決,右手死死握著毛筆愣在那裡。
李承乾又道“怎地,愛卿就沒有什麼話向朕交待嗎?”
李思暕心頭好似被一柄大錘狠狠砸了一下,渾身劇震之下,知道再無僥幸,此前所有的雄心壯誌、堅定意誌在這一刻瞬間碎裂,隻剩下無儘的恐懼。
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正欲說話,便聽得“咕咚”一聲,繼而是李君羨大叫“陛下!”
李思暕茫然抬頭,頓時瞪大雙眼,隻見原本坐在禦案之後的李承乾連帶著椅子歪倒在地,雙眼緊閉、人事不省,任憑李君羨衝上前去攙扶著呼喚,根本毫無意識……
這這這……是藥效發作了啊!
原本已經瀕臨絕境的李思暕整個人歡喜得快要炸開,誰能想到居然這般絕處逢生?
李君羨衝著跑進來大驚失色的王德大喝道“馬上派人前往東宮請皇後、太子前來,請太尉、韓王、河間郡王、中書令入宮,去太醫院請禦醫前來診治,傳令‘百騎司’與宮中禁衛封鎖武德殿,任何消息不得外泄、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所幸李君羨臨危不亂,一連串命令下達,整個武德殿因為陛下暈倒而混亂的局勢略有穩定,王德馬上指派心腹內侍,前往各處傳訊。
李思暕從地上爬起,上前兩步,麵露關切“李將軍,陛下情形如何?”
“放肆!”
李君羨怒目而視“你乃外臣,還留在此處作甚?窺伺聖躬、乃誅族大罪,還不速速退去!”
君王病疾,極易引發朝政震蕩、甚至皇權更迭,所以這個時候對於外臣來說最是忌諱,但凡未有野心而潔身自好者,斷不會接近禦前,以免瓜田李下、難以分辨。
李思暕似乎恍然大悟,道一聲“一時關切,斷不敢窺伺聖躬……”
便退出門外。
身後,李君羨大聲道“來人,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禁衛、內侍、“百騎司”紛紛上前,將武德殿裡裡外外圍的水泄不通。
李思暕從武德殿出來,腳下不停,一路來到東側武庫,此時的武庫已經改造成為一處營房,駐紮著一隊禁衛,不僅負責拱衛武德殿之安全、更防備一牆之隔的東宮有可能的突襲。
李思暕站在武庫與東宮之間的牆壁陰影之下,環顧四周人影皆無,這才嘬著嘴唇學了三聲鳥叫,然後側耳傾聽,直至牆壁另一側東宮院內回了一聲……這才反身走回武德殿外,站在回廊之下,臉上滿是擔憂、焦慮之神色。
一隊隊禁衛、“百騎司”的兵卒源源不斷奔赴而來,將武德殿圍的好似鐵桶一般,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李思暕心跳加速,陛下果然早有準備,若非那一份“壯陽之藥”事先服用、其中隱毒正好此刻發作,怕是李神符連同自己兄弟全部都要暴露,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幸好幸好,先一步下手。
他自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史書之上許許多多大事其實都有運氣成分在內,早一分則敗、遲一分則死,唯有不偏不倚、恰到好處才能成就名垂千古之大事。
人有“命運”,國有“國運”,概莫如是。
或許,自己此刻便是站在“天命”這一邊,足以水到渠成……
他此刻將身體儘可能的縮在廊下陰影之中,努力將自己變得不那麼顯眼,最好自始至終都無人關注自己的存在。
等到兄長與李神符按照計劃挾持太子、殺入太極宮,自己再站出來迎接勝利……
鄭宅。
自衙署回到家的鄭仁泰換了一身衣裳,坐在書房喝茶,便有管事前來通稟,說是“故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