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彙聚了整個江南之青年才俊,可謂江南士族之未來,若是一股腦都給殺了,怕是徹底掘斷江南士族之根脈,縱然一時間尚能苟延殘喘,也一如塚中枯骨、敗落乃是遲早之事。
所以一旦高侃在此大開殺戒,江南士族斷無忍氣吞聲之理,恐怕整個江南都將沸反盈天、高舉反旗,從此烽煙處處、屍橫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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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將是何等山河破碎、生靈塗炭之慘狀?
而一手造成那等慘禍之人,又將如何被天下人唾棄、如何被史書記載、如何麵對自己的良心?
……
蕭瑀負手而行,一身錦袍麵容清臒,腰間玉佩搖晃,渾身上下毫無半分曾經官至極品的威嚴,笑容淺淡、和藹溫煦,仿若鄰家老翁。
一眾鬨事的考生趕緊噤聲,然後恭恭敬敬的施禮“吾等見過宋國公。”
江南士族同氣連枝,內部固然有矛盾,但更多還是彼此牽扯、互為一體,各家之間來往頻繁,自然都認得這位年高德劭、威望絕倫的“領袖”。
蕭瑀笑容溫和,目光在幾人麵上掃過,頷首道“不愧是我江南士子,既有滿腹文采、又有不屈風骨,足以延續家族榮耀、江南文脈。”
幾名考生都激動起來,此等讚譽足以使得他們名揚天下,賀默慨然道“宋國公也讚同吾等罷考、以示抗議嗎?”
若有“江南領袖”之支持,必然鬨得愈發聲勢浩大,或可逼迫朝廷更改科舉考試之試題,甚至由此更改章程也未可知!
蕭瑀卻搖搖頭,笑容淡下來,問道“汝等因何鬨事?”
陸彥遠身邊一少年憤然道“朝廷不公,明經科試卷之中居然夾雜數學題目,此乃對吾等儒學子弟之侮辱,更是對儒學之褻瀆!若不能憤然反擊,豈非助漲此等氣焰?假以時日,吾儒學傾頹矣!”
蕭瑀蹙眉看過去“汝乃誰家子弟?”
少年肅然道“學生張正,家父張濟。”
蕭瑀恍然“原來是吳郡朱氏之嫡支,隻是你在此鬨事,汝父可知曉?”
張正道“事發突然,自是來不及請教父親,隻能遵循所學,撥亂反正!”
蕭瑀不置可否,默然片刻才語重心長道“吳郡張氏乃軍功世家,幾百年傳承,出了你這樣一個文華種子殊為不易,想來汝父也耗費了極大之心血,你若因此丟了科舉考試之資格,多年培養一朝喪儘,豈非可惜?”
張正慨然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蕭瑀點點頭“汝等自詡儒學子弟,可科舉考試之試題乃朝廷彙聚天下名士編纂遴選,其中便有孔穎達、顏師古等大儒,他們尚且將數學試題放置於考卷之中,汝等何以叫囂不公呢?”
儒家子弟因考卷之中出現數學試題,進而憤然罷考、指斥不公,這一點他能夠理解。
因為他們不會……
儒學之本質乃人文、政治、道德倫理之闡述,而將世界分割、量化的數學幾乎與其相悖,自然不被推崇接受,甚至連天文學在儒家看來亦是“異端”,因其從根本上破壞“天人感應”之理論。
如果天體之運行、四季之交替被證明有跡可循,災難之生滅皆自然運轉與人力無關,儒家又將如何挾製皇權、掌控人心?
隻是君王發自本心不願相信“天人感應”壓在頭頂,希望星象運行乃自然之規律,並非君王施政之對錯而生意象,天文學才能在皇權與儒學之夾縫當中得以延續。
故而,壟斷了教育資源、千年以來代表了知識水平最高、智商最高的儒家子弟,卻並未出現幾個天文學、數學方麵的天才。
這不是儒學的錯,而是人之錯。
兩漢以來,為了迎合統治者、為了持之以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者不斷對孔孟之學說予以閹割,再不複儒學肇始之時的兼容並蓄、開拓進取,而是成為一門鑽研統治、掌控人心的哲學。
現如今之儒學,不允許改變、不允許開拓,恨不能畫地為牢將所有人困囿其中,淪為統治者的牛馬。
即便如孔穎達、顏師古這樣的當世大儒認知到自身之局限,試圖皆有科舉考試打破儒學之桎梏,引入其餘學科使得儒家子弟走出圈禁,但長久以來形成的枷鎖卻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打碎。
陸彥遠聞言,憤然道“孔師、顏師乃儒家泰鬥,然則身在長安,必然是受到皇權欺壓,不得不含羞忍辱、任憑欺淩,吾等少年血仍沸騰、不畏強權,願意不惜此身、以死明誌!”
蕭瑀喟然長歎,轉過身,對高侃搖搖頭“老夫已經儘力,此等愚頑心誌已失,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
高侃手摁腰間橫刀,向前兩步,目光睥睨,一股殺氣瞬間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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