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喝了口茶水,接過書信,一目十行的看過。
張子胄之父張君政,已在韶州擔任彆駕多年,因韶州遠在嶺南與範陽往來不便,更是將全家搬遷彼處。信中言及韶州在嶺南之南麓,北靠五嶺之一的大庾嶺,山勢橫亙、道路湮滅,該地極為貧困。
張君政在韶州任職多年,走訪各地、深入山林、觀測地勢,遂有開鑿山嶺、穿通南北之誌,也曾測繪圖冊、設計周詳,隻不過韶州本地距離嶺南道治所廣州太遠,本地人口稀少難以集齊足夠之徭役,更缺錢少糧,上下官員諸多推諉,故而擱置多年。
此番張子胄入京趕考,特意命其攜帶書信登門拜訪,希望房俊能夠諫言陛下,鑿穿大庾嶺……
放下書信,房俊凝眉思索。
嶺南之名,來源於“五嶺之南”,五條山嶺東西綿延、隔絕南北,秦以前,乃煙瘴之地、蠻夷困居,自古不入中原。
秦始皇一統六國,其誌不衰,誓要“因南征百越之君”,派屠睢率領五十萬秦軍攻打嶺南,曆經十年戰爭、折損精兵無數,秦軍基本上占領嶺南。
隨即,秦始皇將所奪取的嶺南地區,設“桂林、象郡、南海”三郡,正式將嶺南納入大秦之版圖。
秦亡之時,趙佗起兵隔絕五嶺通中原的道路,建立南越國,自稱“南越武王”。元鼎六年,漢武帝派伏波將軍路博德和樓船將軍楊仆率領大軍平定南越,設南海、蒼梧、鬱林、和浦、交趾、九真、日南、儋耳、珠崖九個郡。
然而,因五嶺之隔絕、航海技術之匱乏,往來極其不便,嶺南雖名義上歸於中樞管轄,實則隔絕中樞、自行其是。
為了便於監督各郡官吏,漢朝又設立十三個常駐監察機構,稱為“十三部”,其中設在蒼梧郡廣信縣的交趾部,專門負責糾核嶺南九郡。
由古至今,嶺南固然歸中樞管轄,名義上乃一國之疆土,實則卻始終遊離於中樞之外,儼然“國中之國”。
時至今日,馮盎雖早已宣誓忠於大唐,也認可大唐派遣之官員,可嶺南之地卻始終在其掌控之下,世人皆稱之為“嶺南王”,高祖、太宗兩代君王英明神武,卻也隻能對馮盎予以安撫。
張君政信中所言,不儘不實,在中樞有充足火藥可以開山的情況之下,阻撓其鑿穿大庾嶺貫通南北的最大障礙,非是人力、非是錢糧,實是馮盎。
水師橫行大海,中樞可隨時由海路調兵入嶺南,但海上航行緩慢,且能夠停靠大型船隻、供應大軍登陸的港口極少,數來數去也唯有廣州一處,即便中樞對馮盎有所不滿,局勢也大有轉圜之時間。
可一旦大庾嶺鑿穿,南北瞬間貫通,軍隊可以橫穿大庾嶺源源不斷進入嶺南,馮盎之權勢蕩然無存。
當然,曆史之上大庾嶺的確在唐朝之時被鑿穿,南北貫通。
隻不過誰人行此壯舉來著?
好像是……張九齡?
……
房俊放下書信,喝口茶水,問張子胄“鑿穿大庾嶺之益處數之不儘,卻也阻撓處處、困難重重,其中最難之處,你……”
說到此處,轉頭詢問母親盧氏“我當如何稱呼?”
盧氏一擺手,道“你倆平輩,你當稱呼一聲兄長!”
房俊“……”
老娘你是不是對我今時今日之地位不太了解?
區區一個遠房親戚而已,坐在一起說說話已經給了天下的麵子,還叫兄長?
我倒是可以叫一聲,可您問問他敢不敢應?
果然,張子胄已經起身,一臉惶恐“下官此前不過剡縣一倉曹,不入流之官階,豈敢妄自尊大?下官以字行,太尉稱呼下官表字即可。”
房俊看著母親挑挑眉,略帶得意,您兒子官兒大著呢,您心裡得有點數,彆總是不當回事兒……
轉過頭,請張子胄重新入座,續道“……子胄啊,令尊執意開鑿大庾嶺,諸多困難之中,你以為最難者為何?”
張子胄恭聲道“自然是耿國公。”
武德五年,馮盎接受李靖之檄文,率領部屬歸順大唐。
高祖李淵在馮盎的轄地設置高、羅、春、白、崖、儋、林、振八州,任命馮盎為上柱國、高州總管,封吳國公,不久改封越國公,任命馮盎之子馮智戴為春州刺史、馮智彧為東合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