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盎隻要尚有一口氣在,馮家便上下齊心、闔族如一,能夠威懾嶺南、大權在握。
可一旦馮盎咽氣,三十幾個兒子還能如其父在世之時團結一心嗎?
被稱為古今陽謀第一的“推恩令”之所以披堅執銳、無往而不利,就在於對“人性自私”之精準把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自己可以執掌權柄、獲取豐厚之利益,誰還在乎什麼溫良恭儉讓?誰在在乎什麼手足齊心、其利斷金?
就是要以此告知馮盎,耿國公之爵位可以由馮家子弟世襲罔替,甚至高州總管之官職也可賜予馮家,但再想如之前那般威懾嶺南、獨霸一方,已然再無可能。
李承乾龍顏大悅、拍案叫絕“二郎不愧是朕之肱骨,此計甚妙!”
房俊謙遜道“不過是智者故計而已,微臣拾人牙慧,不敢當陛下之誇讚!如此,朕便帶張子胄前往工部,與工部同僚商議開鑿大庾嶺之工程如何設計、如何施工。”
李承乾叮囑道“此工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即便耗費大一些也可接受,若民部那邊不能給予充足之撥款,朕就在內帑撥付一些,一定要確保工程之安全、快捷。”
所有皇帝都是“好大喜功”的,盛世如何繁華、國力如何鼎盛,千百年後不過史書之上一行文字而已,可一座城池、一條水渠、一段運河,卻能亙古長存,使得後世子孫每一次親眼目睹都能體會祖宗之功績。
有史以來,五嶺隔絕南北,使得嶺南之地絕大多數時間遊離於中原之外,若能鑿穿大庾嶺、疏通南北,使得長江水域與西江(珠江)水域相互勾通,嶺南之地儘入中樞掌控。
後世每每提及,都要道一句他李承乾在位之時所建功績,萬年不朽……
房俊自然應下,而後起身告退,讓內侍喚來張子胄,一並出了太極宮,前往工部衙門而去。
禦書房內,李承乾見劉洎捋須微笑、樂不可支的模樣,遂警告道“今日之事,不可外傳,不僅是針對馮盎之計策,還有二郎不知漢文帝之舊事,萬一傳揚出去惹得天下人恥笑,二郎說不定惱羞成怒,他那個若去找你的麻煩,朕也不好拉偏架。”
想著房俊的棒槌脾氣,李承乾很是頭疼,如果劉洎當真將房俊之囧事傳揚出去,惹得朝野上下一片恥笑,房俊搞不好當真能拎著棒子打上劉洎家門……
屆時不知如何收場。
劉洎忙道“陛下放心,微臣知曉輕重,定然守口如瓶。”
陛下都對房俊的脾氣頭疼,他豈能不懼?
鬥爭可以,鬥嘴也行,但必須保證雙方之底線,他若突破了這層底下限,則房俊的下限必然比他還低……
張子胄極為善談,一路上問題不斷,卻對朝廷如何應對馮盎隱瞞病情一事絕口不提,甚至就連陛下對開鑿大庾嶺之意見也沒有多問,隻談詩詞書法……
房俊對此很是滿意,到了工部衙門下車,叮囑道“大人不華、君子務實,既要將自己的才能展現出來,又不能讓旁人認為你誇誇其談、虛而不實,這其實是很高深的學問,尤其在官場之上,尤為重要。”
張子胄躬身受教“多謝太尉提點,下官謹記於心!”
心中有些激動,當上官提點你為官之道的時候,大抵就是想要拔擢你了,雖然從未想過在房俊這邊走後門,可若是房俊覺得他是可造之材故而提拔於他,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以才華顯耀於上官麵前,使得上官主動提拔你,這與走後門截然不同……
自工部衙門的大門開始,張子胄才算是見識到房俊之威望。
非是那種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之氣勢,而是返璞歸真一般的平易近人、溫和厚重,行走之間,即便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文書、小吏,避讓路旁一揖及地的時候,房俊都能含笑頷首予以致意,大部分文吏都與之相熟,彼此笑言兩句,既有慰問親近、亦有揶揄玩笑,但所有看似毫無上下規矩之官吏,卻都在房俊過去之後躬身相送,直至房俊遠去,才起身去忙碌事務。
這種發自內心之尊敬、崇拜,絕非表麵上之禮儀可比。
房俊負手而行,見張子胄左右打量、目光閃爍,笑問“是在奇怪為何我與那麼多工部官員認識?”
張子胄搖搖頭“在下知道太尉您曾任工部尚書,與工部官員相識並不奇怪,隻是感慨他們對待太尉之態度,看得出隻有尊崇、並無畏懼。”
房俊笑嗬嗬道“那是因為他們懂得我的性格,故而投其所好,如此而已。”
人皆捧紅踩黑,趨利避害,若他此時非是太尉、越國公,這些往昔之下屬固然有人念著他的好,但一定有人漠然視之、甚至攻訐不休。
早有人通稟了工部尚書閻立本,等房俊抵達正堂之時,一身官袍的閻立本早已等候在此,老臉上滿是燦爛笑容,不必相互見禮,上前一把拉住房俊的手,大笑道“多日未見,二郎神元氣足、風采更勝往昔啊!哈哈,來來來,正好老夫有事相求,你這是送上門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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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笑道“我今日奉皇命而來,咱們先說公務,再敘私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