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沒事。你做了噩夢?”
“不。我做了……”丹爾菲恩突然忘記了夢境的模樣。“我被吵醒了。”
“腳步聲?”
“對。”她回憶起來,忽然感到一陣心悸。“有人走過我的房間門前。也許他想進來!但我醒了。見鬼,什麼樣的腳步會把人吵醒?”
“這樣?”安莎踮起腳,幾步走到床邊。地板發出細微的響動。她帶來寒冷的呼吸,和輕盈悅耳的鈴聲。伯爵心臟狂跳。緊接著,女仆猛低下頭,整個人撲向她。
丹爾菲恩發出一聲尖叫。
她忽然摔下床,被一雙手托住腰肢。睜開眼睛,伯爵看到鏡中人和安莎的臉,頓時呼吸急促。她們一同扶起丹爾菲恩,將她重新拖進被窩。
“都過去了。”冰地女巫安慰,“彆害怕,丹爾菲恩。隻是一個夢魔術。”
“我以為我醒了!”
“這是合理的安排,否則你很快就會察覺不對勁。”鏡中人解釋。
“安排?”
“有人襲擊,大人。”安莎說。她鎮靜的神情有種感染力,驅散了丹爾菲恩心頭的恐慌。“但敵人的手段不是通過刀劍和匕首,而是精神。你正處於權力的漩渦中,必須注意安全。”
“我以為我夠注意了。”她掙脫絨毯的覆蓋,穿起鞋子。“是誰?”對方越過了偵測站和女巫的防禦,還在夢裡投影出安莎……“最近我也沒接觸過法埃的神秘物品。”
“答案隻有一個。”
丹爾菲恩咬緊牙關,覺得心頭一片寒冷。她逼迫自己站起身,走到窗邊。見她動作,鏡中人無聲無息地回到玻璃後,等待命令。“能為我保密嗎,安莎?”
“我是您的人,伯爵大人。”
話雖如此,夢中的驚悸仍然不散。她不敢去看女巫。“去找我的牙醫。”是時候讓他們知曉彼此的存在了,雖然我毫無把握。希望共同的敵人能暫時消弭分歧罷。“用我的身份。”
“牙醫?”鏡中人一揚眉毛。但她沒再追問,轉身離去,把安莎和丹爾菲恩留在一起。
似乎過了很久,她們都沒開口。丹爾菲恩強自鎮定,女巫沉默不語。氣氛實在煎熬。她在責怪我?還是根本沒明白我的意思?
但女巫很清楚。“看來,此人並非醫術高明那麼簡單。他是您的夜鶯,大人?”
“對。”丹爾菲恩緊張地回應,“除你之外,整個黑月堡裡我最信任他。那些傭兵……說到底,他們會為我而戰,但不能插足貴族間的把戲。他們也不能保守秘密。”
“或許這是一步好棋。醫師每天接觸到不同的人,會聽見不同的消息。”
她說了或許。“也有隱患。”
“致命的隱患,大人。如果我早知道這回事,我不會建議你實施。”安莎輕聲說,“在貴族之間,招募有能力的神秘生物並不罕見,連七支點的大人物都可能為凡人貴族效命,更不用提朝不保夕的無名者了……但唯獨你,丹爾菲恩·蘭科斯特,你絕不能接觸這些人。你敢肯定沒人知道這回事?”
“我沒告訴任何人。”
“我也會保守秘密。”安莎鬆了口氣,“接下來隻要……”
“噢,等等,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誰?”女巫嚴肅起來。
“尤利爾。但霍普幫了他,就在神降的時候。我想他不會說出去。”即便他說漏嘴又能怎樣?高塔距離冰地領萬裡之遙,丹爾菲恩從沒擔心過。
“高塔信使。”安莎沉吟,“聽說他的職業會約束他守諾,但他的導師是白之使。惡魔獵手。”
“神秘支點真的會在意幾個無名者嗎?他們又不是結社成員。”
“那得看是哪個神秘支點。神聖光輝議會恨無名者入骨,白夜戰爭後,恐怕寂靜學派也一樣,誰讓他們是輸家。但法夫坦納的霧精靈從沒大肆清理過惡魔,許多無名者逃往西方,正是因為精靈國度能躲避教會的追捕。”
這些都不是丹爾菲恩關心的回答。“高塔呢?”
“蒼穹之塔克洛伊。”安莎考慮著占星師的態度,“也許和法夫坦納一樣。小打小鬨可以忽略,但涉及到結社,秩序仍有統一的底線。”
誰能想象,我曾試圖建立專屬自己的秘密結社。“那牙醫隻是落單的無名者。他們原本是冰地領的子民,卻突然獲得了惡魔力量。高塔信使……”尤利爾何時成了信使?“他也能保證,霍普和秘密結社毫無關聯。”
“他的保證毫無意義,丹爾菲恩!你要清楚,想做威尼華茲的領主,就絕不能和無名者有任何牽扯。”冰地女巫警告,“更何況,當地人視你為拯救他們於惡魔災害的天使。一旦消息泄露出去……”
丹爾菲恩已非初生牛犢。如果威尼華茲人知曉他們的領主曾與惡魔接觸,她所得到的擁戴和寵愛將一去不回。屆時,蘭科斯特家族將收回她的爵位。當然,他們更可能燒死我。最好也是把我趕回四葉領。後者曾是她期待的結果,然而……
乖乖當母親的小女兒,顯然什麼也不用操心。特蕾西能給她優渥生活,四葉領會讓她享受冬日暖陽,丹爾菲恩會在霜葉堡長大到真正成年,然後嫁給某個陌生的貴族。她將給他生下一大堆孩子,和他在另一座城堡中度過一生。
美好的幻想。卻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這些東西並非來自特蕾西安排,而是堂妹法埃對未來的唯一看法。法埃是個天真的姑娘,心靈手巧,喜歡讀愛情,對丹爾菲恩推薦的傳說和英雄傳記殊無興趣,但她每次都會看完,好應付伯爵突如其來的興致。丹爾菲恩決不願意為應付某人興趣而下苦工。
我必須當冰地領的伯爵。她心想,倘若我辦不到……
“你當然辦不到。”某人在耳邊低語,“你隻是個意外。意外降生在灼影之年的女孩。你的地位和頭銜全是偷竊來的。你偷了我的命運。”
加文·威金斯。深夜裡,丹爾菲恩一遍遍想起他的死狀。他墜下地板,被鋼鐵刺穿。她並非是首個與惡魔合作的可憐蟲。加文與企圖成為無名者的死靈法師紐厄爾合作,要殺死丹爾菲恩,以奪回他對冰地領的合法繼承權。高塔外交部粉碎了他們的陰謀。也因此,丹爾菲恩不知道特蕾西對加文的做法有何感想。她會後悔將冰地領交給我嗎?
事到如今,伯爵不再希望外交部出現。若與無名者斷開聯係,就得找好理由,處理首尾,以免教人發覺貓膩。惡魔獵手很可能識破霍普的身份,所以最好彆讓雙方碰麵。但牙醫被我趕走,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她的思維突然拐了個彎。
“你說得對,即便尋常貴族也不願承認自己與惡魔有瓜葛,何況是在冰地領?但事實無法改變。”安莎皺眉,不過丹爾菲恩暫時沒允許她反駁。“牙醫的來曆有跡可循——噢,我把他被教會逮捕的案底徹底銷毀了。如今在威尼華茲,任何人都知道他在神降時起到了重要作用,才會被我留在城堡。這點諾克斯傭兵團可以作證。就算現在趕他走,人們也會認為我曾受過無名者的恩惠。”
“那時候你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誰知道呢?”伯爵輕飄飄地說,“我明白,你是擔心我的敵人拿霍普的身份做文章。但在他們動手前,我們不能先行操作。”
安莎被說服了。“這樣一來,趕他走反而不合適。”
“沒錯。到時候,人們會叫我忘恩負義的諾恩。”丹爾菲恩做個鬼臉。“無名者很狡猾,能欺騙無知少女。冰地伯爵這樣的少女也不例外。當我查明了真相,發現救命恩人是個惡魔時,才會遺憾地將他流放。”
“不會有人覺得你忘恩負義了。”當然嘍,這幫人多半會叫囂著讓我燒死他。丹爾菲恩心想。“可伯爵大人,我不關心惡魔的下場,我希望你能獲勝。一旦霍普醫生的身份被揭穿,你不僅不能打擊你的敵人,還得反過來感謝他們,有什麼好處?”
“太多了,安莎。王國和神秘支點不同,我們靠血統傳承地位,不是神秘度高低。加文死後,我就是冰地領唯一的繼承人,這是伊士曼律法。在冰地領,我是沒有敵人的。”
冰地女巫沒明白“仍有人覬覦你的領地啊,大人。”
“他們不止是我的敵人。”丹爾菲恩告訴她,“他們是整個冰地領和王國律法的公敵。這些家夥無疑清楚這點,才大多是藏頭露尾之輩。他們想要動搖我的地位,想要我失去支持。我敢保證他們這麼想。”因為連我也這麼認為。“要打擊敵人,首先得發現他們。誰是我的敵人?”
“……揭發霍普的無名者身份的人。”
“如果他們蠢到親自動手的話。”丹爾菲恩揚起眉毛,“不過我聽說,冰地女巫同樣擅長找人。”
“恐怕是聽我說的,大人。”安莎用讚賞的目光打量她,“很榮幸你記得我的長處。你將是位偉大的領主,伯爵大人。”
“不管怎麼說,安莎。我希望你清楚,霍普·奧卡姆宣誓效忠於我,和你一樣。他既是我的人,我就有義務保護他的安全。”
“但如果他自己‘不小心’泄露身份,就像一開始被教會逮住那樣呢?”
丹爾菲恩轉身凝視著安莎。“到時候,再趕他走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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