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團卻與守夜人有合作,他們幫忙運送難民。現在,一名渡鴉團首領親自派來跟蹤我的夜鶯,他正站在五十碼外的樹後,目睹你與我在妙手團的老巢密談。”尤利爾告訴他,“你與漢迪·恩斯潘關係如何?他會聽你的解釋嗎?”
“漁夫”不為所動“為懷疑來質問我可不明智,恩斯潘並不蠢。小子,你的算盤打錯了。這都算不上威脅。”
“那讓我們現實一點。如果你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就彆想走出門。”尤利爾一抬手,神文鎖鏈從漁夫背後的虛空之中探出,猛勒住他的脖子。
妙手團騷動起來,亞瑟張大嘴巴,而小偷們已拿各種東西丟來。這並非玩鬨,武器富有威脅,但尤利爾無意與這些小鬼糾纏。他抓住鎖鏈,將漁夫扯到身前,一層無形的庇護所在碰撞的聲音中閃動不休,抵擋住所有攻擊。忽然手腳間傳來阻力,學徒輕輕一掙,阻力便消失不見。
神術困鎖之下,“漁夫”漲紅了臉,一手握住鎖鏈,一手摸向腰間。然而刀鞘和漁網都蒙上了一層白霜,任憑他如何使力也紋絲不動。
“這才叫威脅。”尤利爾從“漁夫”的腰間拔出彎刀,告訴他。
“你要問什麼。”對方妥協了。
“守夜人和渡鴉團發生了什麼事?從頭說。”尤利爾鬆開他。
“有人失蹤了,在木匠街。自封城後一直都有,起初是凡人,接著擴張到渡鴉團,妙手團,小商人和外地人也有失蹤。我手下有個小子見過失蹤者被守夜人處刑,因為同胞變成了惡魔。”漁夫說的是實話。
尤利爾沒見過變成惡魔的無名者,他一直以為這是小概率事件。“失蹤的人約有多少?”
“每天幾十個,最多上百。有一家肉店生意火爆,卻忽然關門,等守夜人趕到打開門窗,丟了火把進去,裡麵的人全算失蹤者。”
真正的惡魔,學徒心想,連秘密結社也無法接納。“封城後就有這樣的事?”
“我猜這裡也有門道。”漁夫說,“許多人需要出城。守夜人獨斷專行,還企圖賺他們的錢。”
渡鴉團和守夜人有聯係,無疑證明後者的封城政策落實得並不到位。他們隻是提高了出入城的門檻,且把窮人和沒價值的難民拒之門外。尤利爾見過費裡安尼,他還懷疑黑騎士會將這些失蹤者變成亡靈,驅使他們投入戰爭。
“撒謊。”學徒卻說,“若你認得這些神文,該明白它是蓋亞的語言。”有人悄悄摸到門前,忽然縫隙裡迸射出閃光,將房間徹底封印。尤利爾沒去瞧。“一直有人失蹤,少數變成惡魔,大多數到哪兒去了?”
“多數才是惡魔!”漁夫叫道,“拜恩有很多人,一天比一天多!哪怕是萬分之一的人變化,這也不是個小數字。”
“而你們有偵測手段。”尤利爾指出,“誰會變化,誰會不變,你們能提前分辨。守夜人因此能夠維持拜恩城的秩序。”
漁夫眨眨眼“噢,的確。但結果也有失誤的時候。渡鴉團的人失蹤了,不是外圍的小人物,是瑞恩。”
渡鴉團的小頭目之一,尤利爾認得這個人。他和安茹夫人、布約羅爵士等人一樣,都在漢迪·恩斯潘手下做矩梯偷渡生意。他竟然失蹤了,沒人通知過我。
“想必你對這個名字不陌生。”漁夫觀察到他的臉色。“渡鴉團有窩藏真正惡魔的嫌疑,而瑞恩的失蹤也可能是被守夜人暗中清理,獨臂也難以忍受。總之現在雙方關係緊張,合作不複原本的愉快。”
“獨臂”顯然是指漢迪·恩斯潘。“那貝盧果·維維奇對此有何看法?”
“貝盧果?此人是個商人,隻看利益說話。況且,渡鴉團不是街頭混混,即便他與恩斯潘可能有合作,也不可能摻和這些東西。”
尤利爾得到了答桉。“多說多錯,漁夫。說說他參與了什麼吧。”
“他不是……”
無聊的撒謊。在學徒坦白之前,沒人會猜到誓約之卷的存在,因而心懷僥幸。他需要保守秘密來引誘對方說話,但有時候這點也會拖延時間。
“既然你不說實話,那由我來。”尤利爾將彎刀丟進地毯。“首先是卡爾納·馬林,此人不是商人,也不是奧格勒瑟爾逃難的人,更像是捏造的假名,也許就是貝盧果用過的名字。這我說不準。總之,你們和這位富豪顯然不止有生意往來。他被稱為‘布人’,恩斯潘則是‘獨臂’,而你,妙手團的‘漁夫’,你覺得這些代稱是有聯係的嗎?”
“隻不過是綽號……”
“……沒法證明什麼,當然。但假如你能仔細想想,就知道我不是來求證的。”
“好吧。”漁夫擺出饒有興致的神色,“我們之間該有什麼聯係呢?”
“我聽見某人提及了貴族。”尤利爾告訴他,“但這裡沒有王國,隻有一個及及可危的秘密結社。”
“我們有領主。”
“七個領主。”
“七種忠誠。”漁夫不悅地瞪著他。這時候,裝作一無所知已經沒用了。“該死,誰說你是外地人?我要扒了他的皮。”
“有時候我會比你們了解拜恩。”取決於『靈視』的饋贈。尤利爾打開門,神術的封印變成無數金色碎片,目睹此景的孩子們一窩蜂衝出門去。亞瑟回頭看了一眼,撿起一枚懷表,接著沒命地逃掉了。
尤利爾希望他彆再在偷竊被抓時報複,守夜人對付小偷不會像對付惡魔那樣殘忍,卻也要砍他的手指。拜恩的律法似乎遵循古老的帝國製度,而外界早已不這麼乾。“這些孩子叫你父親。”
“他們是我的養子。”漁夫沒有逃。
“用來培養扒竊能手?”
“恐怕他們隻能這樣。”漁夫撿起彎刀,插進口袋。“派不上用場。但又怎樣呢?我這雖不是青銅齒輪,卻也差不了多少。結社收留身家清白的孤兒,而我來者不拒。妙手團又不是守夜人,我們隻是為了討生活。”
尤利爾皺眉“我以為結社會幫助每個無名者同胞。”
“對,結社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在拜恩城內各司其職……某些人的職位便是成為貧民小偷,仰望大人物們。這和我們的天賦魔法一樣生來注定。”漁夫對此不以為意,“這不公平,是不是?我們都是神秘生物,理應按照神秘領域的規則決定地位。”
“所以,你們要與凡人分個高下?”這座城裡的凡人根本沒多少啊。
“凡人?不。點火前,我們和凡人也沒區彆。關鍵在於血統。”
“什麼?”
“拜恩的古老血統。”漁夫強調,“你知道初源嗎?先民時期,人們這樣稱呼我們,將初源視為諸神選民。這是與生俱來的榮耀。”
顯然這份榮耀沒持續到神秘支點時代。尤利爾不禁眨眼,想象秩序見到所謂古老拜恩血統時的模樣,大概他們會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罷。
“你和‘布人’‘獨臂’的交情,是為共同的‘古老血統’?”
“不完全是。瞧,漢迪是奧格勒瑟爾那邊的人,而貝盧果和我都是徹頭徹尾的拜恩人。”
“但漢迪還是個守夜人。”
“對,拜恩由守夜人守衛,於是他早早來到拜恩,安置他的家業,還在守夜人中混出名堂。這是必要舉措。國王將拜恩交給黑騎士管理,但那死人總是待在加瓦什,在他的墳墓裡打轉,根本管不好活人的事。拜恩政務其實是由總管等人打理。”
“總管是什麼人?”
“很多人。”漁夫解釋,“結社的運轉根本上就是王國的運轉,管理拜恩的就是貴族。”
“不是領主?”
“一部分是。貴族支持國王,領主管理領地。有時候,我是說,國王和領主都不露麵的時候,總得有人留在拜恩處理每天發生的瑣事。”漁夫一揮手,“還有誰比我們更合適呢。”
比如守夜人?尤利爾想說。目前來看,一直是守夜人在維持城內秩序,努力平衡各方矛盾,還為無名者提供了庇護,而偉大的拜恩貴族們在此期間的好點子是悄悄進行走私和偷竊。真是高人一等的舉措,頗有尹士曼貴族風範。
“你們想反抗守夜人,獲取權力?”我倒要看看這幫人能蠢到什麼地步。
“守夜人?不,某種意義上,拜恩和守夜人是一體的。如今戰爭四起,是時候讓守夜人去做真正有效率的工作了,否則我們都會完蛋。”
“什麼意思?”
“一味封城是不成的。”漁夫表示,“留下來隻是等待死亡。結社的方針太保守,不能改變現狀。我們生為同胞,怎能坐視家園毀滅?”
尤利爾明白了“你們要逃走。”
“那是最壞的打算。”漁夫沒有否認,“難道你想死,大人?守夜人雖是黑騎士手下,但他們是活人,不是冷冰冰沒心腸的骨頭。我自然可以為守衛拜恩獻上我的生命乃至榮譽,但結社的火種必須存留。”
原來如此,學徒心想,渡鴉團的矩梯根本是拜恩貴族留下的逃生通道,因此他們聯手掩蓋,躲過守夜人的目光。說到底,守夜人不是加瓦什的亡靈,不可能忘我地一味投入。費裡安尼等人的出現緩和了戰爭局勢,卻也令大多數人心生恐懼。當仇恨冷卻,死誌褪去,最激進的狂熱分子也會萌發生存**……
而正如沃雷爾所說,拜恩城已經及及可危,隨時會被秩序變成戰場。如今奧格勒瑟爾業已毀滅,難民便蜂擁湧進城,為方寸的安全屋耗儘身家,這些財富大半流進了拜恩貴族的口袋。
這麼看來,守夜人封城的決策無疑是正確的,然而渡鴉團的矩梯令這一切變成了無用功,甚至反過來抬高了入城價碼。
他不知該怎麼辦。若為了結社的大環境考慮,將消息通知守夜人,帶人封鎖渡鴉團的矩梯或能改變局勢,但尤利爾同樣不敢把賭注壓在黑騎士身上。這位不死者領主與活人有本質區彆,也許他根本不理解生靈對死亡的恐懼。一旦他決意與秩序在城中開戰,林戈特姐妹、沃雷爾、來茵和芙拉,甚至亞瑟等人都會喪命,而照渡鴉團和妙手團的計劃,這些孩子則可能逃過一劫,另尋生機。
“離開拜恩,無名者能上哪兒去?”他想知道他們的考慮。
“沒人知道。我是拜恩人,自小就在拜恩長大。”漁夫坦率地說,“奧格勒瑟爾人或許會知道答桉吧。畢竟,他們已經有過逃亡經曆了。”
直到尤利爾回到渡鴉團,他也沒能替拜恩人作出決定。來茵注意到他的心事重重,沒敢上前來,芙拉從屋簷下收集雨水,澆灌給三色堇。她們無疑想活下去,尤利爾看得出來,她們的生命正值花季,而加瓦什的灰白土地上從沒能開出帶顏色的花。
“如果你們正處沙漠。”學徒開口,“沒有水喝,要怎麼辦才好?”
芙拉局促地抓住花灑,來茵盯著地板。“我希望能與人同行,大人。”她會錯了意。
“安茹夫人要你們來接替工作。”
“可是大人,除了計數,我們還有彆的用處。”
她們與我不同。尤利爾驚醒過來,意識到兩個女孩在拜恩沒法生存。她們是渡鴉團成員不假,但溜進屋裡的小賊就能隨手結果她們。說到底,拜恩人滿為患,安茹將她們推薦過來不代表她看重這些小姑娘。布約羅爵士說得對,她們隻是禮物。
而來茵對此一清二楚。尤利爾無法想象自己帶她們離開,回到布魯姆諾特去的情景。諸神在上,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也許等我走後,她們會去找安茹,去找布約羅爵士,直到神秘領域的聯軍也找到拜恩。他打心底裡升起悲哀,為這些萍水相逢的拜恩人,還是為在死亡邊緣掙紮的秘密結社,學徒無法判斷。我為什麼要留下?這能做什麼呢?拯救幾個無辜者,像沃雷爾?不過是延緩死亡。
“同行者也無水可飲,毫無疑問。”尤利爾從桌麵上拾起那張寫有“卡爾納·馬林”的表單,“但存在已聊勝於無。”
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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