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雷爾再度大笑。“一針見血呐,尤利爾。爵士和膽小鬼都很合適。誰能相信我介紹你們認識還不到半月?現在你已經學會給他們起外號了。先前我考慮過搶走漢迪的外號,現在看來,我似乎也不是沒有新選擇。半邊人,怎樣?”
尤利爾終於繃不住了。“交給我好了。”他舉起一隻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隻是少了點零件,卻把自己說得像矮人。”
“小個子?我一般管他們叫地精。”
他笑得更厲害了。“諸神作證,我真的完全……沒想過會有這種……習慣。”
“箴言騎士不撒謊,是不是?”
瑞恩哼了一聲。“大家倒是這麼說的。”
“不,彆誤會,有時候我隻是想說些好聽的。”
希塔裡安有些嫉妒。她不知道尤利爾在拜恩的短短時日會如此受歡迎,若他很早便到了,而她完全不知情,那其實更糟。這種感受隻在莉亞娜女士去找料其他女孩時出現過,教她心生惶恐。
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我成為領主大人的夜鶯前。如今尤利爾在與傷員和瑞恩交流,她本能地捕捉他們的對話,當瑞恩談起漢迪·恩斯潘和渡鴉團的事,她無意間記在心裡。
因此,當他們告辭離去,關上房間的門後,她很快意識到什麼,於是率先開口:“這才過去三天,尤利爾。我不能放你出去。”
“莫非你沒看到那個果子?一個朋友教我的。他可以用牙簽這麼乾。”
被你單手切成三等瓣,還去掉了果核和表皮。希塔裡安承認,她自己做不到這種事,雙手一起上也是白搭。高塔外交部和拜恩國立醫院對學徒的要求是不同的。“有些傷不是表麵消失就全好的!在這方麵,我敢說你是外行。”
尤利爾一聳肩:“神術可沒有隱患。”
“我是說精神上。”希塔裡安指出。“你很疲憊,卻要強打精神,我希望你可以多休息幾天。”
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了。“你也看見了,沃雷爾沒有更多時間。我有事要辦,非去不可。若你想乾涉,希塔裡安,我不會阻止你。但同樣的,你也無法阻止我。”
一瞬間,她竟以為他會動手,火種也隨之波動。然而魔法已蓄勢待發,希塔裡安卻愣在原地。這是尤利爾啊,不是她審問過的囚犯!她感到進退兩難。
“彆多想。”高塔信使拍拍她的肩膀,“我會回來的。沒有你的領主大人準許,我又能上哪兒去呢?”
等尤利爾走後,她仍然為短暫的念頭而震驚,最後不得不把魔法用在自己身上。平靜降臨,然而情緒的消退並未帶來寬慰。希塔裡安好想回到露絲和莉亞娜身邊,但她們都在加瓦什,而她不再是小女孩。她便獨自回到了穆魯姆的房間,想象他們相擁著密語的時刻。
這是尋常少女的生活,她告訴自己,不屬於秘密結社的夜鶯。這不是我的生活。
但說到底,生活究竟該是什麼模樣?
猛然間,希塔裡安的內心升起一股渴望,奇怪的是,這並非是為過去的寧靜,也不是對戰爭的逃避,甚至不是為和平的到來。
她渴望穆魯姆,和他共度餘生,去教堂禮拜。她渴望到其他地方去,不是拜恩的外城,而是莫尼安托羅斯,四葉城。現在“怪誕專家”怎樣了?我的巫師朋友蕾格拉,她本該和我一同來拜恩,卻被信件中的苦苦訴說和她母親的眼淚留下。先前那女人還想把她嫁給老貴族呢!希塔裡安想不通。
我想念他們。她意識到。我不隻是結社的夜鶯,我曾是寂靜學派的學徒。照實說,若巫師們沒有把無名者燒死的習慣,希塔裡安其實並不討厭學巫術。為什麼我是惡魔呢?她渴望得到答桉。
她渴望更多……更多……
……
“真高興你能在這兒等我。”尤利爾一見他便笑了。
瑞恩不快地哼了一聲,“我可不高興。真見鬼,恩斯潘可沒教我陪你哄孩子。”
“他不能親自出麵?”
“橫豎我是沒見著他。要問的話,他可能會見你罷。很多人瞧見他帶人在守夜人總部的門前鬨事,這時候還是少露麵。”
少露麵?我敢肯定你們的生意一樣沒落,隻不過換了合作對象。尤利爾聽說了維維奇莊園發生了戰鬥,但守夜人插手後,他就再也得不到消息。渡鴉團不敢來醫院找他,妙手團更彆提了。
“對了,漁夫和他的養子們怎樣?”尤利爾沒有提起亞瑟的名字。儘管就算我指名道姓,瑞恩也不知道這個人,但這時還是小心為妙。一句話很可能為人帶來災難。“據說布倫肯家族被連根拔起,連商會都受了牽連。”
“組建商會的老板們被逮了個遍,不過少部分人又放出來了。”瑞恩對此不算關心,“渡鴉團更換了合作對象,商人太功利,咱們賺得太少。”
假如亞瑟沒有回去,那他現在大概還在青銅齒輪,活得好好的。尤利爾決定有時間再去探望。這小鬼很有主意,不用彆人瞎操心,尤其是我這樣一身麻煩的人。遠離我對他有好處。“新合作者是守夜人?”
爵士挺掃興。“忘了你是占星師,真無趣。”
不,我也才記起來,這還得感謝你提醒。“我還預知到渡鴉團換了據點,麻煩你帶路了,爵士。”
“那姑娘沒跟著你?”
“那姑娘是不死者領主的記錄官,將來很可能是國王的記錄官,渡鴉的秘密不算秘密。她跟著我與否沒區彆。”
“有道理。”瑞恩咕噥,“你總是有道理,尤利爾。來吧。之前我還讓毛人帶路,現在我自己都是帶路的,呃?”
這家夥雖然囉嗦,但隻要不拿腔作勢,還是個不錯的交流對象。尤利爾能感受到他的警惕,看來此事是由漢迪·恩斯潘一手促成,他本人則不樂意來。
新地點看上去恢宏堂皇,與先前商會的一處大樓神似。“怎樣?”爵士一揮手。
“合法多了。咱們現在還送人嗎?”
“送貨比較多。”他咳嗽兩聲,“不過原本的業務還在。”
“那件……”東西?人?“……價值一趟單人行程的重要事務,我想你們送他離開了?”
“這樁事。”爵士頓了頓,壓低聲音,“在我那裡。”
我就知道沒那麼順利。尤利爾深吸口氣。“出了什麼岔子?”
“布約羅爵士,恩斯潘要他管理矩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繞過他!”
“而你也不敢讓恩斯潘知道?”
瑞恩吞了口口水。“領主大人要我保守王宮的秘密。”他輕聲說,“不管怎麼說,這是大人的命令。在找到你前,我沒打開過蓋子。”
“你做得對。”尤利爾肯定。不論他們先前如何挖苦,瑞恩的謹慎救了他一命,若他向漢迪坦白實情或擅自行動,恐怕這家夥今後在拜恩的日子都會很難過。“我想你該帶在身上了?”
一隻瓶子遞到他手上。既無溫度,也無分量,尤利爾的火種感受不到任何東西。黑騎士隻是約束了他,還是乾脆下了殺手?似乎沒必要。學徒不敢打開瞧,隻能祈禱“夜焰”閣下還活著。
他不禁盯著它打量,千思萬緒湧上心頭。身為聖者的國王死去,階下囚的“夜焰”卻活了下來,在戰爭的棋盤上,這將是秩序的一次勝利,是天平的嚴重傾斜:砝碼在聯軍方增加,在另無名者的一端減去。指針再次滑向了殘酷的結局。
不是我殺死了國王。尤利爾握緊拳頭,手腕傳來刺痛。事到如今,“夜焰”回到秩序支點,即將成為對準結社的利刃,還能推脫不是我的責任嗎?
或許不該去找什麼矩梯。米斯法蘭作為籌碼,很可能與國王死去的消息同樣,擁有意想不到的價值。這念頭來勢凶猛,驅之不去。尤利爾經曆過白夜戰爭,知曉道德、人情、信仰在你死我活時都是空談,讓位於絕對的利益關係,可能蒂卡波會為此焦急,但她的擔憂其實已有結果,“夜焰”會活下來,總比死強。
尤利爾很想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可惜靈視』太耗神,而他馬上有一場硬仗要打。
“帶我去見……不,替我傳話便好。”他停下腳步,對瑞恩說。後者明顯鬆了口氣。“安茹或布約羅,甚至你能找到來茵她們,無論誰都好,把消息傳過去,瑞恩。”
爵士點點頭。“我欠你的情。說吧,一定會送到。”
“我需要你告訴對方一句話:‘義手’恩斯潘比‘獨臂’恩斯潘好聽得多。之後若有人找你,就帶他到我的住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