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海恩斯。空境之間也是不同的。也許先知大人該派統領去,而不是我和羅奈德。說到底,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深獄領主的對手。”
“惡魔有那麼厲害?”羅瑪想知道。
“深獄領主懷特海德,真名是辛厄。此人是個高環探險家,人稱‘義手’,也就是說,他隻有一條手臂。”拉森告訴她,“在他暴露身份逃脫時,聖騎士長和法則巫師夏妮亞閣下聯手阻攔,結果一人輕傷,而對手不過狼狽了些。隨後紅穀伯爵參與到戰鬥之中,也被惡魔所傷——若非‘秘匣’援救及時,這女人難逃一死。”
羅瑪吃了一驚。
“正麵對決,法則巫師不是對手?”埃茲滴咕。
“夏妮亞勉強一些,但換成秘匣,就輪到惡魔逃跑了。”拉森判斷,“一對一的話,來蒙斯閣下也足以應付。當時他沒受傷,還有餘力保護船隻,否則分兵學派的一路要減員十分之一,嚴重拖慢作戰進度。”
“紅穀伯爵呢?”
“‘元素吞噬者’閣下克製元素使,然而她在敵人麵前沒有秘密。那叛徒。”他一皺眉,“哦不,夜鶯。一早就摸清了她的神秘職業,作出針對性的限製來。我們的伯爵大人送上門去,像個慌了神的小姑娘一樣手足無措。真是太難看了。”
“總之,有必要排查內部,做好甄彆工作。”“艾恩之眼”說,“此事乃前車之鑒,決不能再出現。青之使狄恩·魯賓在挑選手下時沒什麼天賦,找來一幫豺狼,但豺狼有豺狼的用處。他本人乃是循規蹈矩的教條主義大師,即便執法隊折騰得所有人怨聲載道,他也決不會改變主意。”
原來是這樣。羅瑪聽得一陣發冷。外交部裡並非是“青之使”得勢,命運集會在利用他清除異己。阿加莎·波洛拒絕執法隊的邀請,是不是早就想通了其中內幕?既然她明白,那青之使本人呢?
也許他也清楚。在霍科林,空島戰役中,狄恩·魯賓早就扮演著不討人喜歡的角色了。戰爭會帶給他聲望,但很難說會有人愛戴他。外交部的兩位部長都是如此,好歹白之使負責對外戰爭時沒把戰場開設在浮空島屬國……羅瑪想起阿加莎的話。她告訴我,魯賓閣下需要功勳,需要勝利。
需要。意味著某種可能性變成了必然,而在可能性的領域,沒人能比占星師更權威。也許天文室比他本人更早意識到這點。
這時,埃茲皺起眉,似乎想起了什麼。“這幫無賴不會找到博格街去吧?”
“波洛警官住在博格街221號。”拉森不以為意,“她曾是狄恩的手下,不久前還在霍科林立了功,是有些情麵在的。這隻是小打小鬨,重頭戲還要放在地麵的戰場上。”
德魯尹很不悅:“你告訴我答桉就行,何必講這麼清楚?”
“艾恩之眼”撈起地毯上的兔子。“畢竟我也不能說給其他人嘛。”
“毫無疑問,這些東西會榨乾你的腦汁。我勸你還是少想為好。”海恩斯不讚同,“鬥爭已不局限於外交部,事務司和天文室,乃至後勤司都受到波及。布魯姆諾特是全克洛尹塔的核心,重中之重,如今卻遭到掃蕩……後麵你要怎麼收場?求助於先知大人?”
“先知不會插手。你以為我樂意這麼殫精竭慮?”拉森鬱悶地反問。“集會缺席,實驗室鎖門,連觀景台都無人看顧!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我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告訴我,沒有先知帶領,獵魔戰爭怎麼辦呢?”
“也許大人有要事在身。”埃茲隻能這麼說。羅瑪的糟糕心情則稍有緩解。若先知分身乏術,而我又挑這個時機去打擾他,遭到拒絕也很正常。
“……寂靜學派的‘第二真理’來拜訪時,先知大人也沒出麵。我儘全力說服統領去迎接,結果嘛,他們差點當麵打起來。”
埃茲打個冷戰。“有這回事?”
“那當然。咱們的外交部長大人就是有這種本事。”“艾恩之眼”歎息道,“除了霍科林的使節,整個命運集會都在場,親眼目睹……他們大概是克製了吧,我說不準。”
“這可不利於展開合作。”埃茲咕噥。“神秘領域聯合起來,要對付惡魔的。”
“問我的話,惡魔隻是困獸,真正的敵人就在我們身側。作為神秘支點,誰能比另一個支點更能威脅到我們呢?然而,不該是在這時候,不該拿到台麵上。”
“也許是對方的錯嘛。”
拉森表示認同。“寂靜學派的確不值得信任。巫師,自古以來就是褻瀆真理的放肆之輩。爭鬥不會消失,隻會延後,我們反而付出了更多代價,甚至連觀景台,呃……”後半句話含湖其辭。
羅瑪本想聽個究竟,但“觀景台”她可不陌生。想到自己曾乾過的蠢事,小獅子悄悄溜出門,以免被導師算舊賬。在門後,她還能聽見拉森疲憊焦躁的語調。忽然之間,強烈的愧疚湧上心頭。她意識到自己很少體諒拉森的感受。
這種感受一直持續到來到治安局。波洛警官的下屬,一個叫威特克的光頭警探帶她來到阿加莎麵前。接待室裡,書桌反射著刺眼的陽光。“你看起來像要反悔了。”偵探直截了當地說。
“不是像。”羅瑪咕噥。
“沒關係。反正你本就沒答應我任何事。”
你卻給我通風報信。羅瑪不喜歡這種欠人情般的感覺,但若答應保護這女人,等同於參與到外交部的爭鬥之中,勢必會給拉森增添麻煩。“也許,我是說,也許,你可以去統領大人那邊試試,青之使不敢……”
“好了,親愛的,彆說了。我尋求的是保護,不是建議。”
一張紙條劃過桌麵,停在她麵前。羅瑪抬頭,與偵探小姐對視。後者一聳肩,什麼也沒說。她將信將疑地開始原來上麵是執法隊的行動計劃和搜查路線,前者不知從何而來,後者則是治安局彙總的信息。
但讀完後,羅瑪有種被愚弄的感覺。“沒有博格街。”尤利爾的家在博格街222號,是阿加莎的鄰居。
她以為狄恩·魯賓不會放棄針對白之使的學徒,執法隊卻輕輕放過。
“自然,不是運氣好。我隻是透露了些內幕消息,比如近日統領大人來過這裡之類。”偵探笑笑,“他們沒必要信我,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羅瑪差點把紙撕碎。這消息堪稱絕對防禦,彆說執法隊了,大半個命運集會也肯定有多遠躲多遠。青之使本人倒有可能這麼固執,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死在統領手上實在太冤枉。
阿加莎似乎無所畏懼。“統領最近沒露過麵,是不是?最好是這樣,否則我的謊言就不揭自破了。”
“見鬼,你就不擔心被白之使找上門?”
“我有更緊急的事要擔心。危險來自於天文室,或者說,你的前任導師閣下。”
羅瑪警惕起來:“什麼意思?”
“彆緊張。是我的擔心,不是你們的……這麼說吧,我大概拖延了他的計劃。”
猛然間,方才拉森和埃茲關於青之使的討論浮現在腦海中。他們提到收場的事,先知卻閉門不出。難道拉森要親自阻止青之使?“計劃?”她遲疑了。
“不論如何,青之使都還隻是副部長。此事理應由統領出麵,收拾他折騰出來的爛攤子。目前,白之使在總部行蹤不定,獵魔運動還在持續,他很可能也有要事在身……青之使的執法隊才敢這麼肆無忌憚。畢竟,222號再怎麼重要,此刻也隻是座空房子。”
羅瑪咬緊嘴唇。
偵探小姐瞥她一眼。“執法隊象征性地打探一番,好應付上頭命令,雙方相安無事。”
你卻誇大其詞,帶著照片來找我。小獅子惱火地一甩尾巴。不是對波洛,而是為自己。她差點就上當了!
“他們想得很好,但這可不是占星師想要的。執法隊不可能比命運集會,比天文室更了解白之使。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倒黴,最終牽連到支持執法隊的青之使。到時候,外交部的爭鬥就會擺在明麵上了。”偵探小姐告訴她,“我想天文室是這麼計劃的。”
“你警告了他們。”羅瑪脊背上的毛豎起來。
“我非這麼做不可。”偵探女王平靜地說。
“我不是天文室的人。”羅瑪提醒,“但我絕對忠於我的導師。告訴你,阿加莎·波洛,你找我的後果和找拉森沒有區彆。你的行動越界了。”倘若這一切是真相的話。
“你什麼也不懂,羅瑪。事務司正在籌備新一屆的火種儀式了。”
小獅子沒明白:“火種儀式?”
“時間提前了。沒錯。誰讓秩序開始獵魔了呢?總之,像執法隊這樣蠻乾是不成的,高塔一定會采取更柔和的方法,來安撫被攪亂的布魯姆諾特。”阿加莎收回紙條,將其扔進壁爐。“這是我的推測。但上次,在我的那位惡魔導師的事之後,我的推測向來會實現。”
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看著火焰跳躍。
羅瑪也沒開口,儘管她有一肚子疑惑。這時候,她不能再將阿加莎當成自己人,必須依靠自己解開疑團——有關天文室、外交部和命運集會的疑團。蒼穹之塔雖未投入獵魔運動,卻已身處風暴之中。她預感到這風暴正在爬升,即將在不遠的未來搖撼整座高塔。令人惶然的是,她仍看不清這風暴的輪廓。
有人敲門。“長官,我是比勒。”得到準許後,他進門帶來一摞卷宗。偵探顧問歎了口氣,將工作放在桌桉邊。“威特克呢?”她問。
“他和漢德去現場了。夜語河裡出現了一具浮屍。”
“真不幸。”偵探咕噥,“除非那具浮屍是米涅娃·本芬。”
“那是誰?”羅瑪皺眉。
“過氣明星,歌舞劇演員,同時也是個逍遙法外的罪犯。可有人樂意花大價錢保她,我能怎麼辦呢?”
想必是個不討你喜歡的人。羅瑪看得出來。至於浮屍和桉件,老實說,她現在頭腦一團亂麻,根本沒空閒思考。“那我就不打擾你的工作了。”小獅子禮貌地說,“祝你好運,阿加莎。”(www.101novel.com)